赵壮先是一愣，好在他脑筋算得上灵光，没用多久反应过来，完颜樽指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塞外人...”
他一时讷讷无言，涉及到了这种靠厨艺无法改变的真相，赵壮哪里知该如何是好，沉默了半晌后，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一句：
“御膳房里面，确实没有塞外人的面孔，不过...”
“没有不过。”完颜樽干脆摇头，打断了赵壮的话，他一脸冷凝地说：“我不可能赢下这场比赛。”
“你能走到如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吐出一句不算安慰的话，赵壮吞了口唾沫，想着若自己是完颜樽，此时该是个什么心情。
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结果因为身份，在即使身怀本事的情况下，注定无法获得胜利。
他早知结果，还能如此冷静，让赵壮不由感到钦佩。
“姜皎不能留在御膳房，是因那些人对女子的浅薄认知，以为她想着攀附权贵，殊不知她的厨艺，远远超过了御膳房里的所有厨子。”
完颜樽背负双手，眉宇间显露出骄傲的峥嵘，视线扫过一片深沉绿，隐隐听有谈笑声传来，他低笑一声，眼底尽是不遮不掩的讥讽。
“但她和我一样，心不在御膳房，亦不愿意留在皇宫内，为那些装腔作势的贵人们做菜。”
“嘘！”
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赵壮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担心他们的交谈被谁听到，再落个掉脑袋的罪名，他鬼鬼祟祟地张望一圈，确定没谁注意这边后，才悄然松下一口气。
压低了嗓子，赵壮凑近完颜樽，用仅有对方能听到声响，嘀嘀咕咕地道：
“兄弟，这里可是皇宫，你切莫要乱说话，不然...”
他龇牙咧嘴的，手掌并拢成刃，做出一个下砍的姿势，然后摸了摸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分明没讲出一个多余字，偏偏能让人清楚的了然赵壮的意思，完颜樽摇摇头，没再继续开口。
不敢再继续大逆不道的话题，赵壮拍了拍心口，平缓下紧张后，重新挑起了方才的话头：
“你知不知道，姜姑娘到底要做什么？我估摸八成是个补汤药膳之类的。”
完颜樽和赵壮的猜测差不多，于是也点点头。
“差不多。”
“她那道羊排的失误，实在是太基础了，姜姑娘绝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她是故意不想赢的。”
赵壮摸着下巴，眼睛逐渐瞪圆，嗓音也随之不受控制的上扬。
“你们两个，一个不想赢，一个不能赢，难道到了最后，要让我把便宜占了吗？”
完颜樽哼笑了一笑，嘴角挑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投给赵壮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却是什么也没说。
越想越觉得可能，赵壮吸着冷气，脚尖踢打着地面，脸上慢慢溢满了喜气，他喃喃道：
“要真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让我躺赢了？还...真挺好的。”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隐隐间能闻得朦胧的异香，竟使得御花园内的一众人，俱是精神一振。
赵壮昂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似猜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询：
“好神奇的香味，我分辨不出里面都用了什么食材，好像有点淡淡的苦涩？难道是姜姑娘回来了？”
果不其然，很快有太监前来，引领他们重新回了凉亭前。
姜皎已候在原位，她低垂着眼眸，手里端着一托盘，内置着青玉雕铸而成的炖盅，盖子被推开一条缝隙，香味就是从中散发而出。
经有试毒后，炖盅被送到皇上面前，他早早嗅见味道，颇有些好奇姜皎用这些听起来毫无关系的食材，究竟做出到一道什么样的菜。
“这道羹，名为九转。”
姜皎恭敬地低着头，在皇上打开炖盅时，随着介绍道：
“用了鹿心兔肾野猪肘等为主料，熊胆百年人参的参须以及天莲泊一众食材，作为辅佐之用，先处理好所有食材，再一并上火煨上一个时辰。”
“闻起来，倒是不错。”
皇上微微颔首，低眼向炖盅内望去，用了无数种食材做出的羹，却是并无什么特殊的样貌，乍一眼是浓稠的淡色，撒了点翠绿做点缀，以他的眼光来看，绝谈不上精致一说。
“其实这道菜，煨上时辰越久越好，但未免皇上久等，民女减短了时辰。”
姜皎暗中掐紧了袖口，尽力稳住嗓音，继续道：
“民女不知这道菜的味道究竟是何样，只能一切按照方子来，还请皇上品鉴。”
舀起一勺羹，皇上送到薄唇边，尝见一点滋味后，便不在继续向前。
在无数好奇中，他缓缓道：
“一般。”
姜皎下意识抬起头，眸底似有惊愕闪过，不过她立刻发现自己的僭越，连忙重新看向脚尖前的地砖，略带些颤音地道：
“民女大胆，请皇上恕罪。”
“不过也不算差，别有一番奇异的风味。”
皇上遥遥望向姜皎，留意到她因惶恐，而颤抖个不停的肩膀，不由吐出一声低笑。
“能将这些不算食材的东西，组成一道菜，倒是朕之前误会你了。”
再次将调羹抬起，这次皇上并未浅尝辄止，吃过九转羹后，他淡淡道：
“去，给姜姑娘取天莲泊，另外再赏黄金白两，算是她献上这道菜的奖赏了。”
姜皎俯身跪下，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一激，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脊背处的衣裳竟全被汗水打湿。
“民女多谢皇上赏赐。”
“至于厨神争霸赛的胜者...”皇上搭眼一扫，目光越过了完颜樽，落到紧张到不停搓手的赵壮身上，“赵壮是吧？倒是要恭喜你了。”
赵壮傻住了。
皇上说的，是他获胜的意思？
还是他太过期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愣着做什么？”
老太监狠狠瞪了赵壮一眼，低声催促道：
“还不快点跪下来，叩谢皇恩啊？”
“什么？”
赵壮回过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