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互相都有了把柄在手，和尚心里放松许多，拍了两下脸，整理过凌乱的僧袍，他加重了脚步，率先走向了后门。
眼看着距离后门渐近，他提起的心也随之一寸寸落下。
想着许是自己运道不错，碰上看门的小沙弥偷懒，跑去其他地方休息了，没在这里守门。
可和尚一只手碰上了门把，正要推开的瞬间，身后有疑惑的嗓音响起：
“慧静师叔？是你吗？还有二位施主，你们怎会在此处？”
和尚闭了闭眼，转过头去又是一脸的悲天悯人，他双手合十，向提着灯笼的小沙弥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小沙弥连忙还礼，疑惑的视线扫过姜皎慕翊，最后又落回到慧静身上。
“师叔，敢问你们是要...”
“切莫声张。”
阻了他的话头，慧静再次念过佛号，神情间带上些许无奈，不急着理会小沙弥，他先向姜皎道：
“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既是在此碰上，终归要给他解惑，不知施主可同意。”
姜皎做出惶惶不安的神情，噙有水汽的眼波流转，最后她抽噎一声，转身靠近了慕翊。
从小沙弥的角度来看，只以为她投进了慕翊怀中，哪曾这般亲热之景，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低垂下脑袋，遮遮掩掩不敢再看。
慧静长叹息一声，一边把事情编排好的谎言说出口，一边用颇为仁善的眼神，注视着小沙弥，不错过他任何神情变化。
“他们二人，是一对苦命鸳鸯，彼此二心相许，在佛祖面前私定了终身，可惜却被家里面拆散，强行要将这位女施主，嫁给一个屠夫做妾室。”
“女施主好可怜...”
小沙弥心思单纯，并未去想太多，反而被慧静的谎言打动，面上浮起一抹悲色。
慧静见状，连忙再加了一把火。
“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此，是他们约定要殉情，被贫僧好不容易劝下，所以才拖延到这时，要送他们离开。”
没费多大功夫，小沙弥没有丝毫怀疑的，接受了慧静的谎言。
“夜黑难行，施主拿着灯笼吧。”
他上前一步，双手递上灯笼，憨厚的面容上满是诚恳，又小声劝道：
“生命诚可贵，二位施主要好好活着，日后定能在一起的，切莫要轻言放弃。”
“多谢小师傅。”
姜皎接过了灯笼，向小沙弥微微弯身行礼。
“一路小心。”
小沙弥还了礼，低垂着脑袋转过身，一路小跑地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慧静推开了后门，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一圈，确定四下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后，连忙催促道：
“行了，你们快走吧。”
不见了小沙弥，他不再继续摆出高深莫测的高僧姿态，焦躁地守在门前，生怕再冒出个什么人。
可姜皎却忽然不急了，看了一眼小沙弥离开的方向，问：
“你确定，这条路除了你们寺庙的僧人外，没有其他人知晓吧？”
“没有没有。”
慧静连连摆手，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可能会被人注意，他实在没了耐心，再次急道：
“你们一直向下走，天亮之前就能到山底了，没有岔路，无需再问了！”
姜皎笑了笑，和慕翊一前一后地迈过门口，在慧静松了一口气，准备要关门，她却忽然回过身。
漆黑的眼眸紧盯着慧静布满冷汗的脸，她抬起拳头，示意慧静伸手过来。
“你又要做什么？”
慧静心里发虚，恨不得直接摔门走人，奈何慕翊在此时探过身，为姜皎抵住了门。
她唇角噙笑，面孔苍白到毫无血色，唯独眼底的一颗血痣红的娇艳欲滴。
乍一看，宛如艳鬼一般。
无法之下，慧静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姜皎满意点头，捏起的拳头松开，一枚米粒大小的小青虫，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掌心，探着脑袋爬动。
“偷香油是过错，不过世上比这更重的罪名，还是有不少的。”
姜皎拍了拍手，转身大步离开，最后一句尾音绕过夜风，轻飘飘地落在慧静耳中。
“功德，送给你了。”
慧静怔忪了许久，眼底涌起无数晦暗的情绪，掌心里的小青虫眼看要爬上袖口，他手臂一抖，踩着它转过了身。
慕翊憋了一肚子的话，周围可算没了旁人，他挥着匕首砍断小路两段伸长的枝杈，时不时留意两眼，看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
“功德...是什么？”
姜皎摇了摇头，眉心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得到她的搭理，慕翊倒也未恼，心里面翻来覆去的，全是更在意的一桩事。
“那私情呢？”
实在按捺不住，他放慢了脚步，嗓音忽然放轻了不少。
“他为何要说，你我有...有私情？”
“不然呢？正常人谁会猜到，我们被西域来的刺客追杀。”
姜皎压了压额角，语气算不上多客气，回头看了一眼置身在小路尽头的庞然大物，渐渐走的越来越慢。
以为她是累了，慕翊眼底闪过一抹愧意，拽过她的手臂，道：
“上来，我背你。”
“你先走，去山底找小蛮他们。”
他们两个同时开口。
姜皎下了决心，把灯笼塞给慕翊，加快了语速叮嘱道：
“火光太打眼，你最好吹熄，不过前路难行...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你要做什么去？”
慕翊见她要走，顿时急了。
“这么危险，你要一个人去哪儿？”
“有点事情放心不下，想回去看一眼。”
“你要抛下我？！”
姜皎想要脱下小蛮的外衫，奈何手腕被慕翊牢牢禁锢，她一抬眸，对上他盛满惊怒的眼，不由愣了愣。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不管他看起来多老成，也终究是个少年。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无需在意我，你只要找到小蛮，带她和赵逢云一起会京城就可以。至于我...我只要换个衣裳，即使被看到，他们发现不是小蛮，我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姜皎放缓了语气，温热的掌心覆在慕翊的手臂，却是感受到冰一样刺骨的寒意。
“小蛮和赵逢云，就拜托你了。”
打了个寒颤，她将体温一点点渡过去，注视着慕翊的双眼，姜皎一字一顿地叮嘱：
“慕翊，一路向下走，不要回头，我们一定会在京城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