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停下的同一刻,姜皎睁开了眼。
似未曾听到赵逢云和小蛮的交谈,她撩起车帘看了一眼,被一阵带有香灰味的风吹眯了眼,视线有一瞬间的迷蒙,待得重回清明,先窥得了一条不见终点的阶梯。
“到了,磨蹭什么呢?”
慕翊的嗓音响起,语气里满是不耐,小蛮率先跳下车,见到了向往已久的景色,却是惊呼一声:
“寺庙呢?怎么不见影子?莫不是在山上吗?”
“废话。”
毫不客气地嗤了她一声,慕翊本想再嘲小蛮几句,然而余光扫见了姜皎,竟让他原本要讲出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头。
平白憋了一肚子,偏偏寻不见缘由,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树枝,沉着脸同左右张望个不停的小蛮道:
“不然还能是藏起来,要和你捉迷藏吗?”
“我哪里惹你了?”
小蛮满心不解,应付不得他个将炸的爆竹,更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做的不对,让他看不顺眼。
干脆跑到姜皎身边,她叽叽喳喳地问:
“小老板,我们要怎么上去?这么多的台阶,也不能骑马,可若是用腿走的话,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一旁有老妪听到小蛮的话,笑呵呵地接话说:
“小姑娘,为证心诚,要一步步走上山的。”
“一步步走上去?”
小蛮昂起头,想数一数台阶的数量,奈何不过一小段路,眼前已是阵阵发黑。
“天快黑了,我们现在上山的话,再要爬下来,又得赶回京城,小老板你...”
越说越觉得不对,她脑袋转过弯来,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少愧疚。若非自己任性,吵着要姜皎一同前来,就不会使她披星戴月的,先爬完山拜寺庙,之后又要赶回去开店了。
她脑袋越垂越低,几乎埋进了胸膛,仅剩下一撮不听话的黑发,在头顶乱翘。
姜皎看不过眼,道:
“没事的,来都来了,去上面看一眼吧。”
小蛮猛地抬起头,到底是小孩子气性,闷了一会儿的功夫,立刻再次闹腾起来。
“幸好吃了小老板做的点心,若不然的话,当真是没有力气走上去的。”
“有说奉承话的力气,不如多走几步路。”
“没关系,我很能厉害的,若是你走不动路了,我可以背你。”
她们两个说话之间,已迈上了台阶。
慕翊留下车夫,隔了几步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地随在后方。
赵逢云倒是有心想要追一追,奈何身体太差,脚步但凡快一点,都要喘着缓上好一会儿。
为了减轻负担,他连折扇也丢了,在夕阳底下满头大汗地爬山路,唯一能发出的细微声响,也被风吹过枝叶的碎音遮掩住。
渐渐的,姜皎和小蛮的背影,在视线当中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了天边。
“我...”
赵逢云累得说不出话,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把吃奶的劲儿调动起来,也再迈不开一步了。
“走这一遭,不是活受罪吗?”
不顾世家公子的礼仪修养,他坐倒在路边,抹掉一脑门的汗,盯着逐渐黯淡的天色,无奈道:
“下次有这种差事,能不能让胖子来?他更需要炼掉一身的油水。”
打定了主意,不会继续向上爬,赵逢云只打算留在原地等,反正她们上山回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总归,是散不了的。
赵逢云随手抓拽住一根狗尾巴草,再次瞄了一眼天色,估摸着此时,寺庙八成已经关了门。
不过也无所谓,走完了不见尽头的山路,估计小蛮也没了看寺拜佛的心思,一心只想蒙头大睡了。
狗尾巴草在指尖乱飞,赵逢云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之后,露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江米条。
早料想到有这一出,他提前从姜皎的厨房,摸来了打发时间的零嘴儿。
嘎嘣!
江米条碎在牙关,赵逢云眯起眼,没等嚼完嘴里的半块,耳畔忽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个时辰,除了西域远道而来,不通京城风土人情的小蛮外,竟还有其他人要上山拜佛?
他倒是好奇,和何方来的神圣了?
可一眼望过去,赵逢云似察觉到了什么,眉头悄然皱起,不过转眼功夫,便又恢复成了一身的疲懒样儿。
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用余光虚虚一扫,见着一行来者共五人,除了走在最前一脸横肉的光头外,俱穿有带兜帽的斗篷,看不清底下的面容。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赵逢云面上不以为意,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分出手敲打着双腿,嘴里嘀嘀咕咕地说:
“什么诚心爬九十九遍阶梯,便可得偿所愿,全是些哄人的蠢话。我好好一个大少爷,就是王孙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也只有排队任挑的份儿,竟会为了一个不长眼的姑娘,跑到这里受一大天的苦,真是疯了...”
他头也不抬,直到光头路过身侧,才斜眼瞥去一瞬,却也未做多理会。
然光头忽然停下脚步,垂眼打量了赵逢云片刻,心里盘算着他方才所言,面上则做出一副和善的姿态,:
“小哥,可曾见过一男一女,年岁都不大,看模样不大像我们京城人士,反而...更似外邦人。”
“我看起来,像是寺庙里打杂的?”
赵逢云冷哼一声,压根不愿搭理他,手背朝外挥了挥,不耐道:
“滚远点,少在这打扰本少爷修行,再敢跟我多嘴多舌,小心本少爷让人丢你下去!”
“你...”
后方的黑帽人听不下去赵逢云满口的嚣张,上前一步想要给他点教训尝尝,但才迈开一步,便被光头制止。
“莫要节外生枝,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低声告诫了一句后,光头再次看向赵逢云,视线再次警惕地打量过他,客客气气地道:
“打扰公子了,我们这就走。”
赵逢云全身上下不论穿着打扮,亦或言语气度,皆并非寻常百姓家的模样,尤是方才自言自语时讲出的那些话,即使光头满心怀疑,依旧不敢擅自对他如何。
仍懒得应付光头,赵逢云耸拉着眼皮,身体懒懒地靠着台阶,呈了个半卧的姿势。
可等光头一众人走远,他却猛地弹起身,攥紧的拳头用力一挥,恨声道: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