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妇人一愣,下意识拽紧了袖口,等察觉到姜皎在注意的,其实是她的脖颈时,又连忙将领口向上扯了两下,之后才露出个艰涩地笑:
“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伤到脖子上,还真够稀奇。
不过小二此时低咳一声,给姜皎使了个眼色,让她莫要再继续说下去,然后一路小跑去打好酒,他双手捧着,送到了妇人面前,笑道:
“李夫人,酒打好了。”
“多谢。”
妇人道了谢,虽一张脸比方才更少了几分血色,但还是对姜皎温和地点点头,之后才拎着酒壶,慢步离去。
眼见她的背影将要消失,姜皎忽然提了嗓音,道:
“脖颈不同于旁处,若摔的严重了,可能会要命的。若有空闲的话,还是得去看个大夫才行。”
妇人清瘦的背影一僵,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姜皎的话,她没有回头,只脚步迈的比方才,来的更急了一些。
小二站到店门口,向着远方看去一眼,口里啧啧有声,感慨道:
“多好的人,可惜命不怎么样,被许给了个酒鬼当媳妇,成日里要挨打不说,白日还得做活养家,怪可怜的。”
姜皎没应声,转头看起了自己的酒。
但小二打开了话匣子,竟跟在她的身后,连叹息带无奈地道:
“说起来,她的出身还挺不错,爹是个秀才,可惜太迂腐了点,还没出生就给她定了婚约。后来知道要嫁的人靠不住,为了遵守约定,还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罪。”
姜皎看他说的嘴唇起皮,又一时没有要停的意思,便从菜篮里面,递了个黄杏过去。
小二也没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
“但是姑娘,你们见这一次就好,可千万别走的太近。她家男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喝了酒,人疯疯癫癫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不小心波及到你,平白倒了大霉喽。”
“我什么时候要和她走的太近了?”
“嗯?”小二一愣,短暂出神的功夫,黄杏的汁水沿着指缝滑落,他忙着用嘴去接,抽空才问了句:“不是你想听的吗?”
“要不是挡了门,我早走了。”
姜皎没了耐心,干脆用菜篮推开小二,直接越过了他走出酒舍。
离开几步远,她又回头嘱咐了句:
“别忘了把我的酒送过去,花街最尽头的面摊,莫走错了。”
小二咽下最后一口黄杏,将果核随手扔出门,他伸长脖子,向她点了两下脑袋,提高嗓音道:
“放心,等晚点关门了,我去给你送,保证一点差错都没有。”
姜皎离开酒舍,又买了二斤大块的黄糖,菜篮里装不下,她分出一只手抱在怀里,想着等到晚一点,就可以着手泡酒了。
以现在的天头来看,用不上一个月的时间,黄杏酒即可取出饮用。
她脚步匆匆,并未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个矮小的影子,直到她越走越快,那影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实在跟不上,才拽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
带有怯意的嗓音响起。
姜皎回过头,见到了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生了张滚圆的小脸,眼睛也是圆溜溜的,容貌虽算不得多出众,却能当得起可爱二字。
小姑娘确认了自己没找错人,连忙拍了两下胸脯,她长松了口气,看向姜皎的一双眼放起了光,更是咧开嘴,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
“姐姐,真的是你,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
姜皎蹲下身,和小姑娘保持了平视的姿势,在她软绵绵的脸蛋揉了一把,这才问:
“你等我做什么?”
“我前几天,看到这里有个人...”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于是将一双手也用上,在半空中挥舞了两圈,口里道着:
“那个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没有敢问他,不过我听到了他在问其他人,说有没有见到一只黑色的狗...”
“黑狗?”
姜皎一愣。
若非听了小姑娘的话,她都要忘记,黑狗是有主人的。
它一直固执的留在附近,也是因要等着主人来接它。
“它在我那里,要是下次再见到那个男人的话,劳烦你同他说一声,黑狗在花街最末的面摊,让他到那里去。”
姜皎从菜篮里挑出两个大黄杏,塞进小姑娘的手里,见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拒绝,再次道了句:
“这是谢礼,收下吧。”
小姑娘张了张嘴,小手有些握不住黄杏,她只能捧进怀里,闷闷地道:
“可是姐姐,是你救了它呀。”
她很是不解,为何姜皎救了黑狗,给了它新的住所和食物,却还是要将它送还给原来的主人。
分明...
黑狗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
“它一直在等他。”
姜皎难得颇有耐心,指尖擦过小姑娘泛红的眼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干脆又送了两颗黄杏过去。
“而且,我只不过是暂时雇佣了黑狗而已,等到它主人过来,它也不需要留在我身边了。”
“要不是你的话,它留在这里,一定会被打死的,也没有东西吃...”
小姑娘揉了两下眼睛,虽然心里闷的很,但还是答应了姜皎的请求。
“我知道了,下次要是见到那个人的话,我会转告他的。”
“真乖。”
姜皎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原本还算轻快的心情,也在忽然之间,渐渐沉没了下去。
日落西沉。
四下人烟寥寥。
姜皎一手拎着菜篮,另一手抱着装有黄糖的纸包,脚步迈的很慢,连自己什么时候走进了面摊,都没能察觉到。
“汪。”
直到一声低低的犬吠响起,小腿被轻撞了下,姜皎低下头,看到了蹲在她身前的黑狗。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黑狗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用头顶住的菜篮底部,帮她分担了一些重量。
“你主人回来找你了。”
姜皎蹲下身,在黑狗头上轻轻拍过,虽知晓它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但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慢慢说了一句:
“回去之后,也不用太乖,若是被欺负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