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黄昏，肚腹饥鸣。
路边的小贩收起了摊子上的货，匆匆赶往了家。
而花街里的一众秦楼楚馆，却正将到了热闹的时辰，迎春楼的大门被从内推开，老鸨迈过门槛，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个的日头甚为不错，晚间又是不冷不热的，应能得个好生意。
但老鸨还没等到客人上门，倒是先瞧了远处遥遥走来两道身影，一单薄清瘦，长发随意一挽，脊背如利箭般笔直，另一人身材稍丰腴了些，有些胆怯似的落后了一步。
“哎呦，这不是面摊的小老板，怎么又到我们这来了？”
老鸨打了个呵欠，眼底浮起一层懒散的水色，她左右瞄了一圈，见无人注意这一头，才又笑着道了句：
“真不知道你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旁家的清白姑娘，远远见了我们的招牌，都要绕路走。你倒是好，还几次三番的主动过来，也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姜皎走到迎春楼前，看了一眼招牌，道：
“我没什么干系，只是想问一问你们这，不缺厨子？”
“缺不缺，难道你还能不知道了？”老鸨气不顺，冷哼了一声，道：“苏娇娇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不是什么都同你讲吗？”
“既然如此，阿羞知根知底，懂你们这里的规矩，又和姑娘们熟识，难道不是一个好选择？”
听了姜皎的反问，老鸨的白眼差点没直接翻到天上。
嘴巴一动，她正要开口，余光扫见有人正向迎春楼而来，她顿时两眼放光，直接伸手把姜皎和阿羞都推到不见人的角落去，然后热情招呼了起来。
“大爷，我们这...”
那路人行色匆匆，看了老鸨一眼，又瞄了瞄招牌，虽露出了一副动心的表情，但还是快步走远了。
原本挂在嘴角的殷切笑意，在瞬间收敛一空，老鸨低声念叨了两句，视线重新扫向姜皎和阿羞，她一脸不耐烦地道了句：
“阿羞都已经离开这里了，因被骗财骗色，就想要回来享福，这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姜皎眉头微皱，有些不解她为何对阿羞回迎春楼一事，这般的推拒厌烦。
“她是什么性情，你应该最清楚，哪里能会平白享你的福？”
“我给过阿羞机会了，重新签卖身契，继续回来接客，趁着年轻美貌的好年岁，多存点银子，也能安度个晚年。可是她自己不愿意这么做，怨不得我。”
许是觉得在门口同姜皎纠缠，影响了迎春楼的生意，老鸨抽出帕子，嫌恶地挥舞了两下，再次道：
“要么不回来，要么回来接客，没有其他的选择！你们不要留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了！”
阿羞被说的眼眶泛红，心里面的难过也随之增长，却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想到姜皎为她做了无数，此时还要在这里，平白受老鸨的冷嘲热讽。
她分明...
是最好的人。
“我不回来了。”阿羞吸了口气，大声道：“你也不准再同小老板这么说话！”
“神气。”
老鸨撇了撇嘴，扭着腰就要回迎春楼，只口里甩下一句：
“既然这么有能耐，我记得隔壁街的饭馆也招厨子，你不如到那里去看看，要求也不高，只要会洗菜切菜就行了，少在我这里继续碍眼。”
若非阿羞想着自己还欠了苏娇娇和其他姐妹不少银子，又打小就进了迎春楼，已将这里当成了家的话，自不会多和老鸨纠缠。
此时虽说了不会再回，但她望了眼老鸨的背影，眼圈仍红的厉害，显然颇为不舍。
姜皎沉吟了片刻，阿羞虽放出了狠话，却写了满面的不舍，分明还是想要继续留在迎春楼里。
她追上一步，走到迎春楼的门槛前，同老鸨的背影喊道：
“阿羞打小就在这里，你想让她脱离迎春楼，重新回了清白的身份去，并非一日两日能成，反倒有可能让她再次糟了什么危难。”
老鸨脚步一顿，身影有片刻的僵硬，不过她很快转过头，抬了眉毛，使出一副烦闷至极的口吻，道：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迎春楼虽然招厨子，但也并不算急，一时半会招不不到，也并不影响什么...”
“怎么不影响了？”
一道声响忽然打断了老鸨的话，苏娇娇带着不少姑娘走下楼，她们都听得了方才的对话，此时面上皆是一派的怒色。
“现在楼里面的那些厨子，一个个懒的要命，翻来覆去只会做那几道菜，莫说是我们了，就是来往的客人也要吃腻。早到了该招个新厨子进来的时候，阿羞正是雪中送炭，有何不可？”
被一群姑娘瞪视，老鸨睁大了眼睛，眼见着也要动火，但许是挂记着随时会有客人上门，她强压了怒，寒声道：
“好啊！你们都是要翻天了！”
重重吐出一口气，老鸨可算正眼看过阿羞，没好气地道：
“去做一道菜，我看看你跟这小老板，学出个什么样子来了。要是做的不行的话，就不准留下，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少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阿羞不曾想到，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喜色才刚刚冲上眉眼，她已经迫不及待同姜皎道：
“小老板，我...”
“去吧。”
姜皎不等她说完，已经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大门口的位置。
唇角荡起一抹浅笑，她落向阿羞的眸光当中，尽是柔软的暖意，嗓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轻缓了起来。
“阿羞，理论知识我已经教给你了，最近你也亲自下了好些次厨，你是个好学生，做不错的。”
阿羞圆润的脸上闪过一抹怔忪，仿废了点力气，才理解了姜皎的话般。
鼻尖忽酸楚的厉害。
她知晓自己能活下来，学了手艺，有了立足的本钱，都是因为姜皎的缘故。
分明无亲无故，不过店家和食客之间的关系。
姜皎本没理由对她有任何的怜悯，却还是在阿羞落尽比泥潭更为肮脏绝望的地狱时，伸手拉了她一般，将真正的光明赠予。
她深吸了口气，向着姜皎弯下腰，郑重行了一礼。
“我...我一定能做到，不会给你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