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
段方平一见他这番模样,当即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一副随时都要跌倒似的林叔,口里还急声问:
“小老板,这是怎么了?”
“我今个在外面遇见他,他去找二郎,只不过…”
都无需姜皎把话说完,段方平听见了二郎的名字,就已经知晓了大概。
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仍魂不守舍,整个人仿若短时间变得更为苍老的林叔,段方平颇有些苦涩地道:
“林叔也是在花街住了许多年的老邻居了,脾气一直都不大好,更是打从二郎不见了之后,性格更加的古怪了。”
段方平嗓音一顿,面上浮起一抹悲悯的神情,又道:
“不过林叔人其实是很好的,之前还帮过我的忙,要不是二郎的事,他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姜皎从他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些许熟稔来,也就跟着问了句:
“你认识二郎?”
“认识。”
段方平点点头,瞥见林叔的衣摆被蹭上了脏污,他也不嫌弃,直接弯下身用掌心拍打干净,之后才道:
“林叔曾有两个儿子,不过大的没得早,林婶儿也在生下二郎之后没了,这么多年都是林叔当爹又当娘的拉扯着二郎长大。”
本该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人,结果到了现在,只剩下林叔一人形单影只。
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仿若带着无尽的悲痛和苍老般,使得姜弃和阿羞心里面,都颇有些不是滋味。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林叔这一生,当是何其悲哀?
段方平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话险些都要离了口,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走近了一步。
“二郎是个争气的,孝顺又肯卖力气,从来都不怕什么辛苦,一心想要带林叔好好日子。现在连二郎也不知去向,林叔哪里能撑得住这份打击?”
生怕被林叔听见再伤心,段方平回头看了一眼,嗓音放的更低。
“就是不知道,二郎到底怎么样了?”
“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赶出了京城,又怕连累到林叔,所以才不敢回来了?”
阿羞拧着手指,既紧张又局促地开了口,小声说:
“我之前听客人说起过这样的事,也许二郎被他干活的地方赶走了,他暂时不好回来,只能在外面避避风头。”
“也有可能!”
段方平眼睛一亮,觉得阿羞的话很有道理。
姜弃也跟着高兴了起来,不过嘴角的笑意没来得及散开,余光扫见姜皎,却是见她眉眼半垂,神情间毫无欢喜之意,还反而隐隐有些担忧,以及一些让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为何,姜弃的喜悦忽然散了开来。
“姐姐…”
姜皎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走过了正一脸兴奋的讨论着二郎去向的阿羞和段方平,她拎起菜篮子,转身离开了面摊。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姜弃的视线当中,他昂着头,眼睛落在林叔的身上,忽然难过的厉害。
要是二郎,真的能回来就好了。
这样林叔也好,阿羞和段方平也罢,连姜皎应该也会跟着开怀一些。
姜皎寻了家门口放有石磨盘的店,打眼向里张望了一圈,见老板正蹲在柜台前方,懒洋洋打着哈欠,她稍稍提起嗓音,问:
“店家,我想买一座石磨,要最小号的就好。”
“最小的?”
店家这才站起身,许是蹲的时间有些长了,他晃了晃脑袋,等到昏沉劲儿过去了,才慢悠悠地道:
“姑娘,你家谁让你过来买的?石磨这东西小的不当用,不如来个有分量的,反正到时候买头驴,或者让你爹你男人拉磨就行了,用不着你动手。”
他倒是自来熟,许是一个人呆的闷了,还想再抓着姜皎话点家长里短。
但姜皎却无心和店家多聊,抢先道:
“我只是用来磨些粉,用不着那么大的。”
“你?”
店家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看向姜皎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没在继续说什么,他转身走进店铺深处,翻翻找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角落拽出一方石磨来。
只有一尺多宽,同寻常石磨无甚区别,只是落了好大的一层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不打眼。
吹了一口灰,店家偏着脑袋躲过了掀起的烟尘,然后向着姜皎道:
“这就是最小的了,好些年了都没人买,你若是要的话,我给你找个底座的木架子,你直接就能用。另外若不着急的话,等关了店,我再给你送过去。”
石磨虽小,但分量却是不轻,要让姜皎独自抱回去的话,得需好一番的力气。
“那多谢了。”
她连忙道了谢,又问:
“这要多少银子?”
店家张开嘴,在将话说出口前,视线先扫了眼姜皎身上简单的粗布衣裳。
许是看她怎都不是和富贵相,他想了想,道:
“给二两八十文吧。”
若非看在这小号石磨,已经在店里面放了好些时日,再加上姜皎年纪不大,又瘦弱单薄,袖口都已经磨的发了白,依旧还穿在身上。
店家心一软,将原本值三两多的石磨,便宜卖给了她。
姜皎再次道了谢,摸出赵逢云给的钱袋子,找出三两银子递给了店家,又将面摊的位置告知了过去。
得到店家晚些就能将石磨送过去的回应,姜皎接下找回的零钱,了下一桩事,又去买了些做菜丸子要用的食材。
天色渐晚。
既然今个面摊已经开不成了,姜皎也不急着回去,心里想着还需要买些什么,耳畔忽然一阵吵嚷的童音响起。
“它好凶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看我来收拾它!”
“小三哥加油!打死这只偷我家馒头的臭狗!”
“小心被它咬到。”
姜皎循声望去,见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围在街角,一个个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聊着些什么。
但她本就没多少好奇心,对于孩子们的玩闹,更没有多看一眼的意思,可当和他们擦肩而过时,一阵熟悉而又低沉的呜咽声,让姜皎顿住了脚步。
她迟疑了下,到底还是缓缓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