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地点在他们钓鱼的上游,南柯落后一段距离,赶到的时候,浑浊的溪水里,流浪者正和一个佣兵一起,拽着不省人事的落水者爬上岸。
这里位置偏僻,除了他们之外,只有一个老婆婆在旁边着急忙慌地帮忙急救。
是南柯第一次在河边遇到的那位。
南柯惊得脚步一滞。
落水者难道是!
“咳咳咳!”躺在地上的老爷爷终于有了反应,胸膛剧烈起伏着咳嗽起来。
老婆婆连忙和流浪者一起把他扶坐起来:“你说你,一根萝卜,掉了就掉了,本来腿就不行,犯什么去捡……啊——!”
边上的佣兵见没事了,拧着袖子起身要走,被这一声吓得回了头。
草叶上淅淅沥沥一滩鲜红,血丝混着水,还在从老爷爷的嘴角滴落。
“南柯!”流浪者慌张无措抬头。
南柯和佣兵擦肩而过:“麻烦去营地叫医生!”
佣兵一愣,跟着掠过视野余光的那阵风看去,只见到少女匆匆在老人身边跪下的背影。
佣兵立即应一声,掉头大步跑开。
血水还在从老爷爷的口鼻上涌。
南柯一手抓着他的肩膀,让他低头,一手按住他的胃部:“老爷爷,听得到吗?痛的话就出声。”
老爷爷张大着嘴嗬嗬喘气,没有回应。
南柯又去按压他的胸口,听到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呜咽。
南柯一僵。
她的直觉总在不好的那一边应验。
很可能是肺出血。
别说是在荒郊野外了,就算是在须弥城里,如果找不到持有神之眼的医师,也无力回天。
……等等。
南柯幡然想起。
他们现在在梦中!
“丫头,老头子怎么样?!”南柯的手臂忽然被用力抓住。
南柯侧头,看见老婆婆满脸的焦灼,微抿嘴唇,恢复镇定表情:“我会想办法。”
这算什么回答?
老婆婆拿不准她的意思,一时呆住。
南柯重新低头观察起老爷爷的状况,头也不抬地道:“把斗笠给我,你先陪婆婆回营地。”
“你一个人可以吗?”流浪者取下斗笠交给她,语气犹豫。
南柯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他赶紧带人离开。
老爷爷的咳嗽暂时平静了下来,但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南柯托着他在草地偏头躺下,望向流浪者和老婆婆离开的方向。
老婆婆的头发比初见时更加花白,连行走的脚步都虚浮。
一味寻找着梦境的主人,她怎么忘了?
不断重复轮回,不断被收割梦境,遭受削弱的。
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兰巴里斯。”
“兰巴里斯在哦,”几片细长的绿叶爬出斗笠,兰巴里斯回答着,趴在南柯膝头,向不省人事的老爷爷张望,“老那菈,很虚弱。”
“如果他在这里丧命,会怎么样?”南柯问。
“唔,重新开始?”
“我不是说梦。”南柯微微倾身,盯紧它。
兰巴里斯抬手戳嘴角,犹豫好一会儿,仰头看着她说:“金黄脆脆的叶子,和白色的风相遇,哗啦啦——掉满地。梦是风,还会回来,老那菈是树叶,也许…不会?”
这和南柯跳瀑布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不是谁都像她一样,有看不见尽头的生命可以用来蹉跎。
南柯握紧手指,指甲微微陷进掌心里,强迫自己冷静回想。
荧在花神诞祭中发现迪娜泽黛不适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是纳西妲闯出去,竭力维持了迪娜泽黛的精神。
而现在。
梦外花神诞祭是否开始,纳西妲是否有余裕出手相助尚未可知。
还沉睡在马车中的三个孩子,正是因为有纳西妲的暗中庇护,才得以避免被卷入这场梦境。
他们是被困入牢笼的小白鼠,真正的实验者,还在外面闲庭信步。
万一被外面的人发现实验中掺杂异质……最坏的情况,说不定连孩子们也无法幸免。
一副天平,一端是一位老人的生命,而另一端是三个孩子的安危。
南柯看着眼底逐渐开始发青的年迈脸庞,不由屏住呼吸,抬手紧按因为难以做出抉择,变得砰砰震响的心跳。
“那菈南柯?”兰巴里斯在她膝头困惑地蹦两蹦。
“就算明知有不好的预感,我也没法放着救人的可能性不管,”南柯沉默半晌,决定把向求助纳西妲作为最终手段,看向兰巴里斯,“兰巴里斯,你说过,只要羽之花开放,就会有生命力吧?”
兰巴里斯点点头。
“我想把那些生命力分给他,可以吗?”
“嗯嗯,那菈南柯年纪很大,所以,羽之花也厉害,多到用不完,但是,”兰巴里斯摆手,“开放要很久,老那菈很快,就要像树叶一样飘落啦。唔,除非……”
“除非什么?”南柯问。
“让噼里啪啦的紫色,叫醒贪睡的懒花!”
偏偏是雷元素。
南柯立刻想到流浪者。
但人偶运用元素力的能力,和人一样,都是需要长年磨砺的。
至少迄今为止,她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任何元素力的气息。
那该找谁?
南柯绞尽脑汁,许久,抬头望向远处溪流尽头的彩虹。
或许……梦的外面。
散兵会在她身边吗?
南柯嘱咐兰巴里斯看护老人,独自回到稍早时去过的荒野。
洁白植株仍在静谧地沉睡。
南柯双手捧住柔软的花簇,闭上眼睛。
微凉空气中,碧绿与金色光芒同时升腾绽起,宛如潮汐与浪花,以她为中心,最大程度地泛滥开去。
如果记忆就是生命,记忆就是力量。
当她的力量快速流失。
散兵一定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