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祥草王是什么?
在教令院眼里。
是幽囚,是弱小。
是大权的不适任者,稚羽的笼中鸟。
在信徒们眼里。
是那些细小的、不知何时响起在困境之中,来自他人的声音。
是温柔,也是向导。
而在纳西妲自己眼里。
自诞生之日起,这须弥城中的一切,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自异国他乡而来的旅者。
潜移默化投身贤者们密谋的种种。
以及面对无辜的亡去,悲悯的叹息。
一直映照在她的眼中。
名为“南柯”之人所推动的这一切,仅仅只为驱使开智的小兽抵达净善宫,博得神明的注视吗?
还是说,引起神明的注意,也只是她计划的其中一环?
当真正来到这个人的面前。
纳西妲心中关于对方不可告人目的的疑虑,或是不怀好意的猜测,全都奇妙地于一眼之间打消了。
那双纯净平和的眼眸,焕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友好……不,是熟悉感。
“旅者,”藉由小寻宝鼬的身躯,神性而稚柔的话语渗入南柯的听觉,带着疑惑,“你是大慈树王的眷属?”
听见这话,南柯忍不住笑了。
比和纳西妲打招呼时极尽礼数,生怕惊吓到对方的笑意,这次笑得更加真心实意。
“我是南柯,是从稻妻来须弥朝圣的,小吉祥草王大人的信徒。”南柯伸出双手,放在纳西妲面前。
纳西妲犹豫片刻,步入她的手心。
“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您对话,”南柯将纳西妲举到与眉平齐的高度,仰眼和她对视,“您必然有很多疑惑,关于我的来历,我的信仰……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随着时间过去,您自然而然就能知道。而我之所以挑在这个时间来见您,是为了请求您的帮助。”
“我…?”纳西妲微顿,低下嗓音,“这样说也许辜负你的期待,但作为神明,我并不成熟,除了看着之外,我什么也做不到。”
“您太妄自菲薄了,”南柯认真说,“这件事——拯救孩子们的事,唯有您能帮得上我。”
成年人的愚行,不该连带尚不成熟的孩童一同受苦。
花神诞祭即将到来,南柯无法改变事件发展的轨迹,至少,也要力所能及地让孩子们远离这片苦海。
纳西妲凝视着她的神情,渐渐动容:“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尝试。”
约好下次联络的时间后,纳西妲操纵小寻宝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南柯打开包袱,从里面找出离开化城郭时,柯莱送给她的枣椰蜜糖。
厚厚的白糯米糖衣包裹着坚果夹心,被做成方方正正的一长条,包裹在半透明的糯米纸里。
南柯用小刀把糖块仔细地切成等长的小块,重新包装起来。
抿指尖的糖碎时,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也给散兵送过一次麦芽糖。
散兵不喜欢甜腻的东西,当时被退回来了。
至于现在……
南柯久久盯着黏在指尖的粉末状糖碎。
隐于教令院正下方,不为人知阴暗而宽阔的地下工坊。
半身被固定在大理石地面中央的巨大机械尚未开启,两条巨臂被密集搭建的脚手架支撑,数百人如同工蚁簇拥四周,忙碌劳作。
参与造神计划数日,散兵第一次被带到了正机之神的作业现场。
这是教令院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给予信任的证明。
散兵却停在净琉璃工坊的入口处,没有跟着领路的人继续前行。
前方大约百步,正机之神初具雏形的肩甲上,一具金色长发的类人机械以护卫的姿态长身站立,垂首俯视众人。
散兵顶起舌尖轻轻扫过齿面,将眸底浓烈的杀意良好地掩盖。
很好。
桑多涅果然在这里。
在诸位野心勃勃的执行官们之中,第七席的研究目的朴实到众所周知——制造出足以承载人类灵魂的机械。
虽然据散兵所知,也不过是产生了大量的废品而已。
但以研究者来说,已经足以以一人之智,取代教令院的大量庸才。
前一次,如果不是他带走雷神之心,恐怕驾驶正机之神的人,本就该是桑多涅才对。
“愣着干什么?”走在前面的人终于发现身后脚步声停止,回头呵斥,“快跟上来!”
散兵瞟向他,一点眼神余光而已,却十足锋锐。
领路的人登时头皮一炸。
这个从稻妻来的游学者,偶尔会泄露出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
如大贤者所说,越有能力的人越难控制。
他咽了口口水,想到对方的亲属还“关照”在自己手里,于是又鼓起勇气,梗着脖子重新喊:“过来!”
“我对制造玩具不感兴趣,”散兵淡淡扫过工坊中来去的众人,没能从中找到梦寐以求的身影,兴致缺缺重新望向远处的金发人偶,“改天吧。”
只要待在正机之神的近处,与博士“重逢”,一定指日可待。
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但他的复仇也好,对桑多涅伤害南柯的以牙还牙也好。
现在都还为时过早。
话落,散兵回身顺着来路离开。
领路的人难以理解地“哎”了一声,追上去劝:“我说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入夜之后,趁着守卫换班,散兵越过学者休息室的天窗,无声无息地离开。
夜色漆黑,远处旅馆熄了灯的玻璃窗半开,伴着风声迅速拉近距离,散兵一脚踏在窗框,掀开柔软摇曳的窗帘。
床上的人侧卧安睡着。
散兵没有吵醒她,目光在室内快速逡巡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轻手轻脚走到桌前,拈起被特地摆在细白瓷碟中央的一小块方糖。
前几天是咖啡。
今天是糖。
散兵微微挑眉,将指尖的方糖转了好几圈,睨一眼床上睡着的南柯,又放回了瓷碟里。
取而代之,他俯身撩开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落下一个轻吻。
睡熟的人脸颊嫣红,温暖柔软,安静异常。
散兵微微抬脸,垂眸凝视南柯半天,低头又亲了一下。
寄希望于这种小动作把人弄醒,是不可能的事。
屡次在睡梦正酣时将人吵醒,也不解风情。
他帮她掖了下手边的被子,随意在地板盘腿坐下,手肘支在床沿,十指交叉托下巴看起她的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