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八重神子也会出席春日宴。
鸣神大社和社奉行世代交好,相距也不远,但直到开宴,八重神子都没露面。
不久前神里绫人接到终末番的密报,才知道八重神子半路被疑似愚人众的团伙埋伏了。
“所以,我们要去救八重神子?”南柯问。
“八重宫司大人是臻至化境的老妖怪,区区愚人众还奈何不了她,”神里绫人边嚼着点心边回答,“虽然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她已经在继续赶来的路上了,问题在于她从那些愚人众口中撬出,有间谍趁宴混入了神里家,意图行刺幕府官员。”
“哪个官员?”
“还不确定,谁都有可能,兴许愚人众想制造的,只是‘有官员在神里家遇难’这一事实而已。”
栽赃嫁祸么……
南柯沉吟。
女士自己也参加了宴会,一定是知道内情的。
要把麻烦精准地丢到神里家头上,还要确保撇清自己的嫌疑……
刺客应该扮成了神里家的人。
很可能是在庭院中行走的家仆。
而要说即使遇害,也绝对不会让人怀疑上愚人众的人……
“九条镰治?”南柯拧眉。
“英雄所见略同,”神里绫人带着南柯绕进一座假山后,“但如果百分百押在九条镰治身上,见势不对的间谍挑其他人下手就麻烦了。看见前面的侍女了吗?”
络绎不绝的侍女们脚步匆忙,正捧着精致的饭食从院落小径中穿过。
“混入她们中间,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接近九条镰治,伺机发出警示,能办到吗?”神里绫人问。
难怪要拖她过来。
南柯认命:“那你呢?”
神里绫人笑得神秘:“自然是去做我该做的事。”
“事先声明,我顶多帮你盯着,战斗之类的事情我不擅长。”
“那是自然,保证安全要紧。”
南柯扯过神里绫人手里的点心篮,正打算跟上侍女,猛地发现手里重量轻飘飘的。
南柯不可思议地看向空荡荡的提篮。
又抬头看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无辜歪头:“嗯?”
南柯语塞:“……点心?”
“啊,抱歉,不知不觉就吃完了,”神里绫人略微思索,一拍脑门道,“那这样吧,就请南柯小姐捧着一团空气,假装上菜去好了。”
神里绫人的语气无比真诚。
南柯:……
南柯自觉岁数大了,不跟他计较:“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话落蹬蹬蹬从假山背后走了出去。
神里绫人看着她匆匆折下几枝路边的樱花,追向送菜的侍女队伍,摸着下巴笑起来:“真是正经呢。”
九条镰治坐在女士身边,一边对前来搭话的官员笑脸相迎,一边随时准备着为女士冷不丁目中无人的发言找补。
后悔,就是主打一个后悔。
怪不得父亲一边练拳,一边美其名曰给他“历练的机会”。
就算是将军座下的大红人,这位异国来宾未免也太高傲了。
换成是裟罗,早已经撕破脸皮了。
宴会的食物也全都是些残羹冷食,完全让人提不起胃口。
九条镰治神色灰暗,不抱希望地看着一双又一双手,在桌面摆下饭团、生鱼片,诸如此类。
累了……
直到一束盛放的樱枝摆在面前。
鲜嫩的花色让九条镰治眼前一亮,他望向放下樱花的那名侍女,青色的侍者服,齐肩的短发,眉清目秀,似乎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侍女淡定地向九条镰治微微低头,便直起身,接着向下一桌送花去了。
突如其来的樱花让整个宴会都活跃了起来。
神里绫华坐在宴席的上首,视线跟着手执樱枝互相讨论的宾客一路挪去,看见了南柯。
原定并没有奉上樱花的环节。
神里绫华觑向身边仍然空着的两个席位,一个是神里绫人的,一个是八重神子的。
略微思忖,捻开手中绣有金色樱花的折扇,半遮面。
“八重樱烂漫,影向九重山。在座都是博学雅致的贵人,春樱在手,不妨以这面折扇为彩头,久违地赛一场关于樱花的和歌吧?”
一只手折纸船,载上神里绫华折扇尾部的琉璃吊坠,宾客们就着庭院的引水系统开始了和歌游戏。
南柯顺势站在离九条镰治不远的地方,和其他侍女一起协助组织。
规则不复杂,有人自发地打拍子,节奏到了,纸船流到谁面前,谁就要作一首和歌,不然就罚酒。
几轮之后,拍子落下,纸船面前的人,竟然是女士。
“看来今天我的运气不错,”女士拈起船里琉璃吊坠的穗子,在眼前晃了晃,“不过我不擅长吟诗作对,也对稻妻寡淡的酒毫无兴趣。白鹭公主,你想怎么处置我?”
“消遣而已,处置言重了,”神里绫华淡定回,“既然这样,诸位,有愿意替女士小姐吟一首和歌的吗?”
怎么可能有。
社奉行和天领奉行一向不融洽,会有女士和九条镰治在场,也纯属礼数的周全而已,谁敢当着神里小姐的面触这个霉头。
因为提出眼狩令而受到雷电将军赏识,一度耀武扬威的女士,也难得在一片鸦雀无声里感受到了排挤。
“呵,稻妻人……”女士冷笑。
神里绫华保持和善的微笑。
开宴前女士在神里绫人面前的讥讽,她可都听说了。
就算是个被瞧不起的装饰用花瓶,也是能砸疼人的,不是吗?
为女士解围的最佳人选是九条镰治。
九条镰治兴致勃勃地看够了戏,才假咳两声,严肃地站起来:“不才在下,斗胆一歌。”
女士寒着脸把吊坠扔给九条镰治。
力度有点过,吊坠飞过九条镰治身边,掉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距离最近的是个身材娇小的侍女,见状连忙转身,钻进草丛里一顿翻找。
南柯老僧入定地站着,看小侍女找到琉璃吊坠,双手捧着和她擦肩而过,忽然闻到一股怪异的甜香。
不是糕点的甜,也不是花香。
而是更腐朽的、刺鼻的,无限接近血腥味,又似是而非的不安定气味……
小侍女已经到了九条镰治的面前。
来不及多加分辨了。
“上面有虫!”南柯大喊。
包括九条镰治和女士在内,四周的人齐刷刷面露惊恐,向后弹开。
小侍女呆呆捧着琉璃吊坠:“诶?”
四下安静,无事发生。
认错人了?
南柯快速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请交给我吧。”南柯故作镇定,抓起小侍女掌心的吊坠。
“啊……”小侍女反应迟钝地伸手,没挽留住。
“抱歉让大家受惊了。”神里绫华适时开口,望一眼去草丛边作势弹虫子的南柯,“镰治先生,请继续吧。”
“啊哈哈,我还是喝酒吧,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和歌,一下子都忘光了。”九条镰治为自己刚才的丢人举动窘红了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和歌游戏继续。
南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旁边的小侍女,很是困惑。
她熟悉血的味道,那应该不是血。
到底是什么?
虽然暂时想不明白。
但潜意识里总觉得,绝对不是好东西的气味。
小侍女安静地垂头站着,偶尔望一眼作和歌的官员,更多的时候,是在盯着前方女士和九条镰治的后背发呆。
南柯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神里绫华和官员们专心地咬文嚼字,女士听得无趣,时而吹吹指甲,时而捋捋头发,又揪下一朵樱花,燃起一束小小的火元素,提唇看娇嫩花瓣逐渐化为灰烬。
有哪里不对。
南柯蹙眉。
按女士刁蛮的性格,这么久刺客都没得手,不该还气定神闲。
莫非要暗杀的目标不是九条镰治?
否则的话,没有理由到现在也没有行动……
和歌到了第五轮,大部分宾客都轮到了一遍,神里绫华和大家商议半晌,最终把折扇送给了一位年轻的社奉行家臣。
一个家仆从府门方向跑来,俯身在神里绫华的桌边,遮着口型低声说了什么。
神里绫华展颜一笑,由身边的侍女扶着站起来,朗声道:“各位,八重宫司大人终于到了。”
“八重大人!”
官员们一惊,忙不迭地整理仪容,从瘫着的席位里爬起来。
就算多年不理政事,八重神子的地位在稻妻也是绝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们可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