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南柯正色,掐着下巴思忖,“博士的真正目的或许并不是造神,而是……利用你模拟莱茵多特的实验,接触世界树?带走海芭夏,则是因为……”
“海芭夏接触过我的意识,”散兵冷了眉眼,“既然小吉祥草王成功备份过我的记忆,换句话说,博士带走的,也很可能是一份避开了世界树干扰,完整记录下我成神过程的实验数据。”
“如果在你被删除之后,海芭夏的记录依旧存在,就说明通过这种方式改写世界是行得通的,博士……”南柯低喃着,心里预感不妙,“博士的切片技术取材于你,所以他的切片很可能跟你一样,是……”
“炼金生命。”散兵笃定道,“虽然寿命和智商堪忧,但胜在数量够多,几百年过去,应该和我一样,早就完成了巡礼。”
“难怪……”南柯恍然大悟。
难怪博士舍得舍弃切片和纳西妲做交易。
想得到的,该得到的,博士全都已经具备了,只要他的意识还在,只要神之心还在,就能踏着正机之神的残骸,重新踏上成神之路。
不如说,包括散兵的失败在内,一切都在博士的计算之中。
散兵的愿望只有一个,证明自己,所以博士能轻易将他握在手心里,玩弄长达五百年。
但愿望实现之后的散兵,还会不会乖乖受愚人众的掌控?
心思诡谲的博士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一点。
与其将大好的机会托付给随时可能脱缰的野马,不如留给自己。
世界树中蕴藏着提瓦特的一切奥秘,对博士来说,说是毕生为其所求的伊甸果实也不为过。
真是个可怕的疯子。
“被观测过的历史不能改变,空是这么说的,”南柯看向散兵,“你想怎么做?”
散兵微微眯起眼睛,眼里一丝凛冽的杀气:“这取决于你对未来了解到什么程度。”
“只到人偶得到你的记忆之后,那时候,博士应该已经离开须弥了。”
“应该是回至冬找本体会合去了吧,”散兵轻笑起来,“毕竟他将自己成千上万份地割裂,原本的身体已经只剩下大脑了,藏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国崩。”南柯看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不太赞同。
博士隶属愚人众,就算执行官们各有心思,但毕竟都为至冬效力,不可能放任散兵闯进女王的地盘坐视不理。
“放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以我个人的力量,目前还招惹不起执行官里那几个怪物。”散兵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取回身体之后,要接触世界树,博士一定会再去找小吉祥草王,那才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
南柯不由微微启唇,然后松了一口气。
散兵……竟然有把她也考虑进去。
“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吧。”南柯把他的手从头顶扫下去,“这期间我们……”
“姑娘,”门突然从外面被敲响,有年迈的声音喊,“南柯姑娘,打扰了。”
“再说吧。”散兵中止话题,捋了捋被她弄皱的衣服,站起来去开门,“什么事。”
门外的婆婆一身黑色丧服,恭恭敬敬低头行礼:“战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想给大家办一个共同的葬礼……”
越石村的物资储备不算充足,在外界危险环伺的情况下,不宜大操大办。
没有酒,没有花,在被大家合力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女人、老人和孩子们各自刨出浅浅的土坑,埋下逝去亲人的贴身之物。
南柯也披上了黑衣,抱着寝子站在后面观礼。
浅濑响的遗物都在神社那边,被埋下的只有刻着名字的木牌。
“要把这家伙扔进去吗?”散兵伸出中指戳寝子的小脑壳。
寝子还不太会说话,但对人的语言已经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能力。
当即呲牙炸毛。
“国崩,”南柯给寝子顺顺毛,一言难尽,“你别说话了。”
不指望散兵能和大家共情。
别破坏气氛就谢天谢地了。
散兵眉尖微动,瞟她一下,轻“呵”了一声。
这女人是越来越嚣张了。
村民们埋完就集中到坟场的一边,一起跪拜行礼。
此前压抑着的小声啜泣,也终于变成毫无顾忌的伏地大哭。
葬礼上的哭声是有重量的。
终于捱到结束,南柯闭了闭眼,向着面前无数的坟冢无声祈祷。
不要再有战争了。
空回来是在三天之后,身后跟着一路披荆斩棘而来,气喘吁吁的幕府官兵们。
离清籁岛最近,又拥有救援能力的岛屿,只有神无冢的天领阵屋。
望眼欲穿的村民们见到官兵,纷纷脸色一白,往后退却,原本站在边上的南柯和散兵反而成了官兵们最先撞见的人。
空甩掉剑刃上的血珠,回头向身后队长模样的官兵介绍:“这两位就是保护……”
“国崩?!”没等空的话说完,队长激动地踏前一步,瞪大眼睛失声,“你居然还活着!”
散兵别开面无表情的脸,抬手把斗笠的纱帘转到面前。
“你不认识我了吗?”队长痛心疾首,摊开的双手颤抖,“我是和你待过同一支检非违使小队的战友啊!!!”
嗯?
南柯看向散兵。
队长一把鼻涕一把泪:“想当初你战甲的扣子掉了,我还帮你缝过呢,呜,你失踪在无想刃狭间之后,我们以为你死了,还给你开了追悼会,立了碑……”
“那种东西不需要,”散兵嘴角微抽,终于绷不住开了口,“所以,你是特地来叙旧的?”
“你果然还是这么叛逆,”队长抹了把泪,表情欣慰,“说得对,正事要紧,我有空了再来找你。”
说罢回身招呼身后的官兵们,有条不紊地安排伤员救治和清点村民人数。
村民们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也反应过来,这些官兵是来救他们出去的。
空找了堵墙抱剑靠着,看着逐渐放下戒备的村民们和幕府兵走在一起,笑意疲惫而温软:“面对外部的灾难,人类果然很容易团结起来呢。”
“是啊,”南柯感慨万千,“空,这几天辛苦你了,要去我们那里休息吗?”
“不了,戴因没法跟着我一起传送,还留在须弥,回去晚了,他该担心了。”
“你有个好旅伴。”南柯弯唇。
“你也是。”空睨向抱臂守在不远处的散兵,笑容放大了些,“对了,南柯,还没有谢谢你告诉我荧的消息,托你的福,我终于决定了。”
“决定什么?”
“漫无目的的寻觅犹如大海捞针,既然降临者不会被世界树记录,那么,等我走遍七国之后,我就把自己写进树里,让五百年后的荧能从世界树里窥见我的足迹。”
空说着直起身,把怀里的剑抛起来,又利落地一把单手接住,“重逢难料,南柯,如果你比我先遇到荧,麻烦你告诉她,就说——”
“爱操心的空已经等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