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剧烈光线淹没了一切。
接着是宛如鸟类尖唳被放大百万倍的巨响。
只响起一瞬,一瞬之后,全世界都异常安静。
发生了什么?
南柯爬起来,要出去看村子的情况,脚才迈出半步,就被散兵拉倒,背后撞上他坚硬的胸膛。
散兵从后面紧紧箍着她,不许她走。
人偶有节奏的吐息不断落在耳旁,南柯愕然回头,看见散兵神色紧张,嘴唇快速张合,她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南柯明白过来。
不是世界变得安静。
而是她听不见了。
紧跟着是即便失去听觉也能感受到的,席卷世间一切般的骇然巨浪。
巨大力量的碾压只有一波,此后窗外的光线渐渐消退,变成更加暴戾肆虐的雷光。
因冲击暂时性失聪的耳朵慢慢恢复,耳鸣声里夹杂着不断的雷鸣,南柯听见散兵的声音:“……残渣的结界。”
“什么?”南柯颤着嗓子问。
“浅濑响解开了魔神残渣的结界。”这一次,散兵的话一字不落,清晰地落进她的耳里。
南柯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全身冰凉。
由浅濑响亲手招至清籁岛的灾难,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
耳边开始倒放起离别前,浅濑响对她说过的话。
——就此别过了,南柯。
——好了,我的事,我自有论断。
——南柯,你说,使我陷入如今这两难局面的,究竟是幕府,还是清籁民?
这就是浅濑响百般思索,最终得出的结果吗?
“国崩,”南柯撑起身体,回头看着散兵,黑白分明的眸睁得圆而大,像是下一秒就要有什么控制不住,溃堤而出,“我们去看看村子……”
散兵侧耳听去,屋外力量的余波正一波一波地减弱,无处不在的雷霆掩盖了绝大部分的动静。
“可以,”散兵拉着南柯起来,“但是别松开我的手。”
和越石村一样,他们这里的结界也早就经过浅濑响的手。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结界外雷电滚滚,遍地祟神与催生的黑色怪物,结界内却平和得出奇,没有受一丝影响。
散兵拉着南柯走出去,踏过一路怪物的尸体进入越石村内。
和外面的惨淡相比,村庄里堪称净土。
没有任何东西被破坏。
鸡鸣狗吠不止,幼小的孩子放声啼哭,各家各户的女人们慌慌张张跨出门,和邻居扯着嗓子互相大喊,嘈杂又鲜活。
南柯忽然间明白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浅濑响想要的,就是这幅画面吧。
无关各执一词的正理,一切祸种都被强势抹消,唯有受庇佑者安然无恙的洁净大地。
巫女就该是这样的存在。
惩邪除恶,无视牺牲,绝对公正……堪称无情。
不论面对的是天灾、邪祟。
还是人祸。
南柯倾尽全力去握紧散兵的手,肩膀蜷缩着,蜷缩着,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咬住嘴唇,无声哭了出来。
一只斗笠落在她头上。
跌落的柔软纱幕牢牢遮住南柯的哭脸。
南柯和散兵没再离开,留在村里安抚村民们的情绪。
外侧的雷暴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上空的乌云更厚更重,一丝天光也漏不下来,只有祟神滋生的无数怪物在雷霆下惊恐地逃窜,遍地都是它们怖人的猩红双眼。
村民们无法离开村子,默默地聚集起来,自发组织在村口点了一堆篝火。
说要让回来的战士看得到回家的方向。
就算真的有人生还,又能有几个人穿得过外面的危机四伏,回到这里呢?
南柯没说出来,因为她也在等。
等到外面的情况稳定下来,她就离开村子,去那片战场。
至少,要亲手为浅濑响料理后事。
约一天一夜之后。
“喂!你们看那边!”聚在村口的女人们突然骚动起来,惊喜喊道,“那边是不是有人?!”
南柯和散兵在一边守着结界,闻声看去。
狂涌的怪物群中,一抹白色的身影宛如飞箭,灵活穿梭其间,冲着的方向正是村口燃烧的篝火。
扑去的怪物被击飞,更有无数怪物紧咬在对方身后,眼看就要被追上。
一张张蒙着阴翳的脸纷纷变得明亮,隔着半透明的结界大喊挥手:“这里!这里!”
会是谁?!
拥有对抗邪祟的实力,独自一人回到这里……
一双双手臂激动地挥舞,遮挡了视线,南柯不由向人群走去,想要看得更清楚,却被散兵蓦地拉住手臂,冷声提醒:“浅濑响不可能活着回来。”
“我知道,”南柯手指攥起,声线滞闷,“可是……”
是人就会抱不切实际的希望。
散兵皱起眉头,还想再说什么,突然村民们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打中间分出一条道路,速度太快来不及收力的白影贴着地面飞一般窜了进来。
高高扬起在身后的白色披风,黑色的短装,染血的单手剑,不是巫女,不是海贼,不是幕府。
散兵将南柯向后一拖,飞身攻了上去。
“轰”!
满地灰尘激起,铿锵数声,一道雷元素力的紫光闪过,双方如同飞射的子弹同时向两边弹开。
散兵矮身以手撑住地面生生刹停,抬头时,眼中已染上几分狠戾。
南柯再看向另一边,以剑止住退势的少年迅速调整姿态,单手按住胸口急道:“慢着!我没有恶意!”
看清对方的样子,南柯呼吸霎那停住。
荟萃阳光一般的金发,和荧同款的单耳羽毛耳坠,那是……
“国崩停手!”南柯几步挡在他们中间,“他是空!”
被叫出名字的空一怔。
散兵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尘,敛起的紫眸危险四射:“看出来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本人,但那和旅行者一模一样的标志性金发金瞳,不作他想。
南柯松了口气,回头看去。
少年的五官一如她想象中温润清秀,眼瞳犹如一双金色的玻璃片,纯澈中满是诧异:“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