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去得太晚,南意已经睡了,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桌上是凉了的饭菜。
路上南柯亲耳听到父亲和她通的电话,因此母亲气冲冲走上来的时候,南柯早有防备,往后退出门槛,及时躲开了母亲的手。
“有本事你就别进这个家门!”母亲指着她大骂。
“闹什么!”父亲高声打断母亲,扯下领带啪地一声甩在门上,“不是跟你说了,警察过几天还要来!”
南柯终于把作业补完的时候,已经三点钟了。
脑子早已经困得不清醒,肚子也饿了十几个小时,冲水的时候没站稳,额头一下磕在墙上,南柯捂着脑袋慢慢蹲下去,眼前发白又发黑,一时再也站不起来。
“别在这儿昏过去。”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只有散兵略显急促的声音。
“国崩……大人,”南柯垂下眼睫看着视野里重新变得清晰的瓷砖缝,笑了,“你是在担心我吗?”
散兵没回她的话。
他在想什么呢?
明明共享着一具身体,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想见他啊。
南柯抱住自己,就当是他在拥抱她,过了一会儿,恢复一点力气,套上衣服出去找东西吃。
怕吵到南意,南柯在外面的沙发蜷了一晚上,迷迷蒙蒙地,被外面大亮的天色照醒,下意识看一眼挂钟,急忙爬起来,收拾东西去学校。
迟到是当然的事,南柯没进教室,而是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等着,等班主任下课回来,指着脑袋上的撞伤当借口解释。
班主任不疑有他,让她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南柯还有点低血糖,问校医要了管葡萄糖,就在医务室床上躺着,等食堂中午开饭。
“国崩大人。”南柯半张脸遮在被子底下,小声喊。
“嗯?”
“你会觉得我很可怜吗?”南柯问。
“是挺惨的。”
“……是吗。”她沉默下来。
“被那样的父母生下来,属实够惨,还不如没有来得强,”半晌,散兵接着说,“不过,更惨的是,你生在了没有我的世界。”
好大的口气。
“那以后有机会了,我就去国崩大人的世界看看吧。”南柯笑。
“这也不是多好的世界。”
“有国崩大人在就很好了。”
散兵哼笑:“但愿你长大之后也能这么心直口快。”
南柯才不接受批评。
就他也好意思跟她掰扯“心直口快”?
填饱肚子,再踏踏实实地上完一下午的课,什么烦恼都过去了,南柯拿着那张终于讲完的统考试卷离开学校,一路都在盘算回去要怎么给南意讲,进到家门,却听见父亲和母亲双双火冒三丈站在客厅争吵。
吵得太上头,连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都没听见。
南柯拉开一条门缝,犹豫着往里看了一眼,没看见南意,放下心来,正准备去楼下转两圈再回来,忽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父亲说:“要不是南柯闯祸,我犯得着这么做吗!”
母亲说:“钱也赔了歉也道了!关南意什么事!你倒是说关南意什么事啊!”
“她们是双胞胎……”
“双胞胎,所以南意就要无辜受牵连吗?!哪个当爸的干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说啊!哪个当爸的下得去手把女儿送给别人!”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丢工作吗!?”
“你这是在喝你女儿的血!”
“没有这份工作,那个病秧子十几年前就没了!”
“真是极品。”散兵在南柯耳边冷嗤。
南柯猛地推开门,手心冷汗冒得厉害:“南意怎么了?!”
吵架的两人齐刷刷打住,朝她看过来,像是满腔愤怒突然找到了共同的发泄口,怨恨夹杂讥笑:“还能怎么!还不是你的错!你闯出来的祸!”
无休止的破口大骂此起彼伏,但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南柯无视他们,跑进卧室。
南意还在。
南意还是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苍白到透明的手背扎着吊针,脑袋圆润光秃的一颗,搁在枕头上一动也不动。
南柯关上门,隔绝掉外面的噪音,低低喊她:“南意?”
南意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天花板发呆,循声看过来,嘴唇微张,没说出话,两行眼泪先落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已经用不着问了。
南柯攥紧手指,朝南意走过去。
“问题不大,”散兵在她耳边说,“就她这副身体,要是真有什么,人就不该在这,而是抢救室了。”
但这些话没法让南柯放下心来。
走到一半,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
低头,是一团乱糟糟的假发。
“怎么扔在地上?”南柯捡起来,抖了抖,用手指梳理开,才发现是一头长长的卷发。
她的手僵住了。
“南柯,”南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终于出声,浓浓的哭腔,“爸爸要我帮你去道歉……”
抬头看去,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庞上,一双眼眶通红得像是要出血,满脸脏兮兮的泪渍,脆弱又悲戚。
“为什么啊,南柯,”南意推开被子,露出肩膀,嶙峋的肩头上是一个牙印,红艳艳的,宛如质问,“为什么你要闯祸啊,如果你没有打伤人,我就不会被这样对待了,为什么我要被这么对待啊……”
南意低哑哽咽,反反复复地问。
南柯的喉咙也哽住。
母亲的骂也好,父亲的打也好,她全都可以装作听不见,感觉不到。
可是南意不行。
“南意,”南柯上前,把南意按进怀里,“我……”
“说对不起之前,先想清楚,”散兵打断她,“做错事的人究竟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