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濑神社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日出却会被乌云遮蔽。
南柯歪头靠在散兵肩上,等着太阳越过云层。
半边金彩交织的天幕下,雷云的影子越来越浓,沉沉地投过来,风穿过周围丰茂的草木,声音沙沙碎碎,也带来难以言说的浓郁腥臭味。
南柯没动,散兵也没动。
昨晚,附近的海鸟被惊走之后就没有回来。
所谓打草惊蛇,指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慢慢地,有东西从四周草丛的阴影下爬了出来。
纯黑的身躯,细长灵活,鳞片泛着阴冷的暗光,只是看到就让人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更何况这密密麻麻涌来的一大片。
听说越小的蛇毒性越强。
咬伤阿望的,就是它们吗?
阻拦了镇邪还不满足,竟然还想要赶尽杀绝。
南柯盯着靠近的蛇群,直起了上身。
“啧,真恶心,”散兵面露嫌恶,问她,“这种东西你没问题吧?”
“嗯。”
紫光溢散,散兵嗖一声飞了出去。
南柯捏拢手指,连同身后的神社在内,雷元素力画地为圆,在蛇群和她之间横亘出一条闪光的禁界线。
蛇群吃痛,纷纷退却,在界线之外不甘心地游走。
并非巫女所擅长对付的妖物,而是纯粹由人驱使的毒物。
南柯难以想象,如果浅濑响她们没有果断回来,而是在野外遭遇了这样的东西,要怎么脱身。
蛇群徘徊了一会儿,秩序忽然混乱起来,没过多久,向着四面八方逃也般快速散去。
散兵只身一人回来,表情冰冷,丢给南柯一只令牌:“被抓到的时候自己服毒了。”
南柯翻看手里小巧冰冷的金属,正面赫然铸刻着一枚雷之三重巴印。
“果然是幕府的人。”浅濑响拿到令牌的时候,脸上并没多少意外,“镇压祟神会对鸣神与清籁之间的战局产生影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们还要继续吗?”南柯问。
“自然,放任邪祟蔓延,最终祸及的是整个稻妻的根基。”浅濑响将令牌随手丢到一边,虚虚抚了抚肩上的箭伤,“离上一次祟神降落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必须在下一次灾难来临之前完成才行。”
浅濑响话落,垂下眸,鲜见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实在遇到太多意料之外的坎坷了。
就算是浅濑响也觉得疲惫了吧。
“总之,这几天你们专心养伤吧。”南柯转移话题,向她笑笑,“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浅濑响颔首。
这里算是海贼的大后方,有幕府的人偷偷上岛,南柯猜测百目鬼说不定会上门,但没想到的是,有人动作比百目鬼还快。
还没过午,面色憔悴的妇人提着一只篮子,左顾右盼地快步上了神社。
南柯正抱着寝子在附近灌木丛里搜寻没赶完的蛇,一声奶声奶气但气势十足的“嗷呜”妖吼落下,藏匿的蛇惊出草丛,被散兵一个匕首丢出正中头颅,钉死在地上。
妇人已经叩开门,和在门口的浅濑响说起了话。
原本满脸的焦灼在聊了几句之后忽而舒展开,甚至开始喜极而泣。
药配好的事情,南柯已经跟浅濑响说过了。
想必是把这个消息转告给妇人了吧。
“国崩,”南柯把怀里寝子交给散兵,“我回去一下。”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要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妇人不停抽噎,“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等阿宝病好了,我一定带着他亲自上门磕头道谢……”
“不必,我已说过这并非我的功劳,”浅濑响神色淡淡,迎着阳光的面庞稍显苍白,见到南柯过来,径直转身回屋,“你真正要谢的人来了。”
妇人抹了一下眼泪,脑袋向南柯转去,半哭半笑的表情忽而凝固住。
南柯会遭到猫妖的埋伏,都是拜她所赐。
虽然没有被追究,但说不心虚,是不可能的。
南柯面色如常,越过她进屋取药。
拇指盖大小的一颗药丸,颜色比刚制好时深了一些,在太阳底下散发出殷红油润的色泽,蕴藏其内的各方力量不停涌动,扭曲了周围一小片空气。
“药已经试过了,内服就好,”南柯把药丸递给妇人,“保险起先,还是先吃半颗,如果没有异状,再服用剩下半颗。”
“大人,这东西……”妇人盯着她手中诡异的深红色药丸,手抬了一下,又立马缩回了袖子,连带着整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这东西真的可以吃吗?”
“嗯。”
“那,请问,”妇人咽了下口水,又看向她的眼睛问,“它是用什么做的啊?”
听到这话,南柯的眸子不由微微冷了下去。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中间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她并不想再和这个妇人有接触。
没想到竟然还会被反过来怀疑。
“我没有不相信大人!只是有点……有点好奇!”妇人慌忙摆手解释,“毕竟阿宝现在病得很重,也不能什么都给他吃进去,您说是吧?”
“和你做交易的妖怪已经去世了,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现在那孩子应该已经几乎妖化,奄奄一息了,”南柯耐着性子问,“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要吗?”
“这……”妇人犹豫。
南柯直接收手转身。
“不!大人!”妇人猛地跪下,膝盖磕在地面“咚”地一声,拽住她的衣摆,“我要!我要!请您把药赐给我吧!对不起,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也该为阿宝着想才是,他不能没有这个药啊!”
分明只要老老实实地接受就好了。
南柯听着脚边的哭求,轻轻呼了一口气。
“花的事情,非常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求您原谅我,我也只是为了我的孩子,我别无选择啊……”
“请松手,”南柯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回头,“如果我会在意和你之间的过节,就不会制这颗药了。”
“谢谢您!谢谢您!”妇人生怕她反悔似的,边说边来抓南柯拿药的手,“我就知道您宽宏大量!不会计较我的过错的!请快些给我吧!”
不知为何,南柯下意识抬手,避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