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对稻妻避之不及的散兵,半路来到这个时代的南柯,五百年后的世界才是他们的共识。
“所以,”南柯微顿,眼睛慢慢亮起来,“你回神无冢,是……”
“要不是你当时半死不活,我早就恨不得把你杀了。”斗笠下的嗓音烦躁刻薄,打断她的话。
骗人。
浅濑响明明说他衣不解带地在照顾她。
……咦?
南柯忽而捕捉到了什么。
灵光一闪。
不,灵光一闪……并不恰当。
自从开始尝试着对散兵的话抱有言不由衷的怀疑,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止一次了。
每一次都像在确证什么。
感情是种太过陌生复杂的东西,南柯自知迟钝,所以总是下意识细心观察,以求言行不要出错。
但是,在散兵身上总是不适用。
她以为的,和她推理得出的,总是不一致。
原来真的不是因为她出错了?
南柯抬手摸胸口。
砰咚砰咚,心脏的位置还留着他印下的痕迹。
言不由衷,心口不一,是这样的吗?
所以,不对,是应该……应该要按照她自己漏洞百出的认知来理解吗?
“谁说我喜欢她了”、“不喜欢我和亲我一口”,以及那些突如其来屡次越线的亲昵……
她拥有被……喜欢的资格吗?
被她也许也暗怀恋慕之心的散兵。
回到住处的时候,室内安安静静,阿望还没回来。
散兵取下斗笠,踢掉木屐,正要走进室内,在玄关被拉住。
“国崩。”
南柯有点紧张,注视他回过头来。
极为秀丽的少年面庞,色泽静冷的一双眸里充斥冷傲锐气,两片唇轻抿着,不露声色地看着她。
原本应该是昭彰保持距离的表情。
南柯小心靠近,却并没有被退开或躲避。
如果是她自己的话,这时候肯定已经开始往后退了。
“干什么?”散兵注意到她脸颊莫名升起的红晕。
还想再重复一次早上的事故?
可笑,这次他可不会再自乱阵脚了。
散兵好整以暇地,颇有耐性地勾起了唇角。
南柯默默给他的眼睛画了个饼。
两分讥诮,三分幽凉,四分漫不经心。
“国崩,我……”南柯定了定神,按捺退缩的冲动,张口,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却忽然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你?”散兵眉尖微挑。
南柯决定换个问法:“那个,你是不是……”
她脸越涨越红,像个卡顿的录音带,吞吞吐吐。
“有话快说,”散兵眉眼敛起,“耽搁了我做饭,那臭丫头回来又要开始嚎了。”
是、是呢,阿望随时就会回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南柯就是说不出口。
奇怪?
表达自己或询问对方的心意,是这么难的事情吗?
“我,”南柯有点懊恼,视线掠过散兵两只压迫性极强的眼睛,控制不住开始游移,有一瞬间竟然恨不得他会读心,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开口了,“我……”
散兵兴趣盎然的嘴角慢慢落了下去。
什么事让这个缺根筋的女人这么难以启齿?
他可不会因为她一脸为难,就轻易原谅她对三年前的事这么久都闭口不提。
要是事到如今还敢说不需要等她、抱歉、或是……因为要留在这里和她的深渊王子相亲相爱所以想跟他分道扬镳。
散兵的眸光蓦然危险。
那他必然会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散兵生气了。
意识到这点,南柯还是退却了。
她太高估自己的表达能力了。
“……算了,没事。”南柯忍着内心各种乱窜到快要炸开的心绪,低头退开。
“没事?”散兵反倒冷着声,逼问,“快说!”
南柯松开他,侧身快步往屋里躲:“真的没什么……”
倏地撞见静静坐在厅里矮桌边啜茶的人,南柯嘴里的话消了音。
刚想严刑逼供的散兵手往南柯脖颈抬到一半,也脸色一冷垂了下去。
“还是打扰到你们了吗。”浅濑响饮茶的动作微顿,淡淡投来一眼,又垂眸吹了口漂浮的茶梗,“请不用顾虑我,你们自便。”
南柯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期盼浅濑响的出现。
“响小姐!”刚要沉寂的心绪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南柯上前几步,“那个……”
“嗯?”浅濑响处变不惊。
如果是浅濑响的话,面对这种情况一定……
“我喜欢你!”压在喉咙口久久不得自由的几个字脱口而出。
成功……说出来了!
虽然原本想说的对象,在自己的身后。
话音落后空气尤为寂静,浅濑响指尖在杯缘抚了抚,视线越过南柯的肩膀,看见后面整个石化裂开的散兵,提了提唇。
“谢谢。”
平平淡淡两个字,南柯双手捂住通红的脸,慢慢蹲地。
就这么简单吗……
为什么偏偏对散兵就说不出口?
“神社那边,我暂时交给百目鬼代为打理了,”浅濑响面色如常,又斟了杯茶,推到桌边,示意南柯过去说话,“想着捉妖一事可大可小,若无意外,今早也该有结果了,就临时决定过来看看。”
浅濑响对阿望的爱护不容置疑,南柯了然点头,捧起茶杯。
一口苦茶下去,只要克制自己不去想背后的散兵,心静自然凉。
“结果还是等阿望回来,亲口对您说吧,”南柯努力忽视背后仿佛带刺的视线,问,“神社这么远,您是多久过来的?用过早饭没有?”
“半路吃过了。”
“我有件事情想跟您请教……”
被刻意无视的散兵在玄关站了足足三分钟,才一步一步从旁边经过,往卧房里迈。
南柯借着喝茶挡住脸,小心翼翼望过去,看不见他的脸,只见到两只捏得死紧的拳头。
“……鸣神大社对此也有过研究,但缺乏合适的药引,你若有头绪,不妨一试。”浅濑响同样觑着从旁边目不斜视经过的少年,回答完南柯的问题,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提了些,“南柯,阿望近来遇事不顺,与我独处必定慌张,若不介意,这几日我可否与你同宿?”
“好的。”南柯毫不犹豫。
“嘭”!
一声近乎砸门的撞击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