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婆婆被安置在南柯的房间了,南柯热好饭菜给她端进去,再出来时,阿望已经扛不住趴在门槛睡着了。
南柯轻手轻脚给她盖上毯子,天色微明,浅濑响和百目鬼终于一前一后从村子走了出来。
百目鬼半边脸被熏得黢黑,一头蓬松的卷毛散开披在肩头,赫然是被超载了的模样。
南柯迎上去:“响小姐,百目鬼先生,辛苦了。”
浅濑响神色不掩疲惫,草草点了个头,瞟见坐在门槛上的阿望,将弓挂在身后,俯身抱起阿望进了门。
“奏婆婆怎么样?”百目鬼边走边问。
“刚吃过饭,脚也消肿了不少。”南柯示意桌边的蒲团,“您请坐,饭菜还热着,忙活了一夜,吃完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南柯,你可真是温柔贤惠呀,”百目鬼盘腿坐下,搁开刀,长吁一口气,“昨晚的雷暴也太夸张了,还好雷声大雨点小,村子也没受什么损失……”
“请安静些,”浅濑响从里间走出来,冷声道,“还有人在休息。”
百目鬼嘴巴一瘪,朝端着水过来的南柯耸肩。
原来那句温柔体贴是对比之下有感而发啊。
南柯抿唇弯了弯嘴角,放下水盆:“先洗洗吧。”
浅濑响捞起衣袖先净了手,百目鬼才抱着盆龇牙咧嘴开始搓脸上的黑灰,徒手搓不太动,南柯正要去找干净的毛巾给他,浅濑响短促地叹了口气起身,掏出袖中的手帕。
“别动。”
清水浸湿柔软的布料,浅濑响面无异色,细致地拭去百目鬼满脸的尘埃。
百目鬼梗了梗脖子,眼珠子四处乱转,咧嘴打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铁娘子柔情吗?”
南柯很有眼力见地回头端菜去了。
只听见浅濑响古井不波的声音:“我若有儿子,也是你这般年纪了。”
“啥玩意儿?!”百目鬼惊声变调。
饭菜不太够,南柯想了想,把那天奏婆婆给的绯樱饼翻出来,凑成一盆菜给他们端了出去。
浅濑响看着绯樱饼目光微顿,没问什么,抬头对南柯说:“你也辛苦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回去休息吧。”
“我休息过了,”南柯微微一笑,也没拒绝,“那我去看看国崩,你们慢慢吃。”
光线幽微的卧房里,散兵悄无声息倒在地上的床褥中。
正面接触祟神应该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一回来,他就这样失去了动静。
陷在枕头里的侧脸平静得像是真的睡着了,南柯带上门,双手在胸口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才小心靠近:“国崩?”
是因为太难受所以把自己关机了吗?
南柯跪坐在边上,扶起他的脑袋去摸后颈的开关,手伸到一半,底下阖起的卷翘睫毛忽而掀开,幽幽地盯着她:“做什么?”
“有点担心你,”南柯诚实回答,被他看得心虚,游移视线,“那个,屁股……”
散兵眯起眼睛。
“……对不起。”
南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别来烦我。”他嫌弃地吐出几个字,一动不动地又闭上了眼睛。
散兵果然很虚弱。
可惜南柯自己的元素力也已经干涸,手指把他散落在颧骨上的碎发往后犁了犁,问:“反正你也睡不着,我给你关会儿机吧?”
“好让你对我为所欲为?”散兵讥讽。
“……那只是个意外,”南柯无地自容,百口莫辩,“我就在这守着,保证不碰你。”
“呵。”
“顺便帮你把骨头换上哦?”
没拒绝就是答应了。
南柯指尖顺着散兵的脖颈线向下滑,触到肌肤底下潜藏的圆润按钮。
随着指腹下轻微卡合的触感,散兵闷哼一声,柔和的光华从他后颈泛开,将他蒙进一层白色的薄茧。
南柯叫了两声国崩,没得到回应,掏出放在袖子里的匕首和已经完工的臂骨,双手合十。
希望散兵大爷手好了以后能大慈大悲放过她的屁股。
有过几次经验,南柯技术娴熟了不少,拨开层层组织和导管,嵌入用心制作的木质骨骼,再用手把被创口严丝合缝地按拢。
人偶的自我修复能力立刻开始起作用,没过一会儿,散兵手臂上一丝的伤疤也不留了。
南柯满手他的体液,把修理完工的手臂平放在被面上,张开手指,观察粘连在指间奇妙液体的性状。
一离开散兵的身体,稀牛奶质地的粘液就开始迅速变得透明,蒸发消失。
一点也不像是血。
反而像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修理身体的替代物也是树枝和木料……散兵,该不会其实是个木头做的人偶吧?
头一次思考他的来历,南柯捻了捻已经变得干燥的手指,思索着,去碰散兵的心口。
没有心跳,体温正在冷却。
……
意识再一次浮现,瞳孔还未完全对焦,先流入感官的是身体一侧残留的淡薄暖意。
散兵侧过头去,身边的床铺里没有任何人。
神智立刻清醒,他支起上身爬起来,左手按住阵痛的右臂就出去找人。
南柯抱着满满一怀的红花站在门口微笑,外面是越石村的几个村民。
“……草民误以为大人们与幕府同流合污,所以才招待不周,实在有愧……若大人愿意原谅,村中已经安排了上好的住处……”
“我会把你们的心意转达给响小姐的,”南柯温声回话,“各位还请回吧,无论如何,响小姐一定会尽力平定清籁岛的异变的。”
她的态度太软和,村民们不退反进,邀她务必去村里用饭。
南柯有点难以招架,嘴上用还要照顾伤员谢绝着,往房子里面退,因为腾不出手拉门,一个村民急切追进了门槛。
“既然有心报恩,何不把谢礼上供到门口?还要我们挪脚?”南柯没来得及回头,被抓着肩膀直接拽到了突然出现的散兵身后,“滚!”
散兵疾言厉色,村民被吓住,连连道歉退出去。
两扇门被用力拍上。
声音太响,南柯被震得皱了下眉头,睁眼,散兵回过身来,看她的眼神冷得像要掉冰碴子:“你的草履虫脑子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气势太过逼人,南柯不由往后退,脚后跟踢到墙面。
下意识侧头看向身后的墙壁,一只手横过眼前,彻底把她堵进无路可退的境地。
散兵发红的眼尾凶狠敛起。
她说过什么?
南柯绞尽脑汁地反思。
“我就在这守着,保证不碰你。”
只不过担心他醒来会觉得冷,偷偷在旁边捂了一会儿被窝而已。
明明几天之前还不由分说地要亲她,兴致冷却之后,态度未免也拐得太快。
南柯有点憋屈,垂下眸拒绝和他对视,怀里抱着的血斛被压出一声细碎的花瓣摩擦声,散兵动作一顿,忽然抓起南柯的右手。
“国崩!”
怀里的血斛散落在地上,因为没时间处理而血痂赫然的手腕被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