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刚被跟上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老妪一个眼神都没搭理他们,兀自板着脸走在前面。
南柯也一言不发地当跟屁虫,保持礼貌的护送距离,经过路边树上挂着的野果时,肚子里突然毫无预兆响起一声响亮的肠鸣。
有多响亮?
前头的老妪都回过了头来。
南柯尴尬捂胃。
“你今天该不会还没吃过东西吧?”散兵脸一拉。
“嗯……”南柯支支吾吾。
“饿死你算了。”
散兵黑着脸走到树边,用力一踹。
野果“啪”一声从晃动的枝桠落进他掌心,又划出一道抛物线被抛过来。
南柯七手八脚地接住,前方的老妪忽然拖长了声调道:“野外的东西被邪气污染,不可入口。”
“放心,”散兵走回来,一脸不高兴偏偏还在笑,“过了我手的东西,就算有毒,也只会让人生不如死而已。”
面对老人家就不能和气一点吗?
南柯沉痛。
虽然,手里这嫩绿欲滴的诱人色泽,确实很有酸得人生不如死的潜力。
“无礼之徒!”老妪被散兵气得一抖,瞪向南柯,“过来!”
南柯犹豫上前:“婆婆?”
老妪打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朝她气势汹汹摊开。
里面是几块绯樱饼。
应该是自己手作的,饼色不算均匀,面粉里裹的樱花花瓣淡粉细碎,气味清甜。
南柯有点受宠若惊,局促着拿了一块:“谢谢婆婆。”
老妪轻哼,把剩下的原样包好塞回衣内,目不斜视地继续赶路。
南柯看看两只手里分别握着的红点心和绿果子,眨了几下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擦擦野果小心咬一口,果然,不仅酸,还很苦。
她衔着果子适应味觉炸弹,顺手把绯樱饼掰成两半,递给跟过来的散兵:“国崩,你也尝尝?”
“腻腻歪歪,我才不要。”散兵一身冷气,瞟见她嘴里的果子,往下撇着的嘴唇抿了抿,“干嘛还吃这玩意?”
“我又不挑食。”嘴里咬着东西,南柯发音含糊。
“白痴。”他别开脸。
先吃果子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苦尽甘来,当第一口绯樱饼融化在舌尖,淡淡的甜味幸福得南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消灭完嘴里的食物,远处浅濑神社所在小岛的海岸线也隐约可见。
神社位于清籁岛浓厚的雷云范围以外,笼罩在一片明媚的阳光下,一眼望去生机勃勃。
除此之外,就是岛边停泊的一艘大船。
和早上那艘幕府的船很像,但没有旗帜,四周拴着几条小船,大约几十人上上下下地不停忙活着。
“那是百目鬼先生的船吗?”南柯问。
“先生?”老妪重复她的用词,哼笑,“啊,的确是左卫门的,从幕府那里打劫来的。”
又听到百目鬼被叫做“左卫门”了。
南柯不禁好奇:“百目鬼先生的全名是叫百目鬼左卫门吗?”
“哪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老妪诧异睨她一眼,“百目鬼赤穗,这才是他的名字,他初来清籁岛时担任幕府的左卫门,所以大家也都称呼他左卫门,后来他脱离幕府成了海贼,叫顺口了,也懒得纠正了。”
南柯听得似懂非懂。
左卫门是幕府的官职吗?
单看百目鬼豪横的作风,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在幕府做过官。
沙滩上停留着大片白色的候鸟,鸟鸣和海潮涌动声此起彼伏,随着他们的靠近呼啦啦飞起一大片,捞着裤腿在海岸边捕鱼的几个男人注意到他们,直起身喊:“奏婆婆,见女儿怎么样啦?”
老妪脚步一滞。
没理他们,从边上海滩径直经过,上神社去了。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疑惑挠头。
去神社一路上坡,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奏婆婆爬了不到一半,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我扶您上去吧。”南柯看不下去,朝她伸手。
奏婆婆侧头,细细眯起眼睛打量她:“我说你,应该不是巫女吧?”
南柯迟疑摇头。
“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奏婆婆瞪一眼旁边的散兵,“你小子就站在这里,不许靠近神社半步。”
散兵瞬间沉了脸:“就你……”
“我很快就回来,”南柯及时开口打断他,笑笑,“国崩,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他敛眉盯着她没说话,南柯就当他是答应了,转身扶奏婆婆走向神社。
浅濑神社规模很小,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樱树,花期已经过去,点缀着绿叶的枝条张扬在神社屋顶上。
一想到这里以后会有猫猫进驻,简直就是童话里与世隔绝的小木屋。
上了平地,奏婆婆推开南柯,掏钥匙去神社侧面开门。
里面是一个很小的起居室,祭祀用品和生活物品井然有序,墙上挂着一套崭新的巫女服。
不像是奏婆婆自己的尺寸,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浅濑响穿着才勉强合适?
“坐吧。”奏婆婆抱来一只蒲团,摆在室中央的桌边。
“您是有什么事情要转达给响小姐吗?”南柯和她面对面坐下,问。
“我才刚大骂了她一顿,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奏婆婆皱眉,看了南柯几秒钟,说,“我要说的是你的事。你面相柔顺,可你身边的那小子,印堂发黑,浑身戾气,绝非善类。若是有什么不得已之处,说出来,老身对付恶人还是有一套的。”
南柯先是愕然,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
“国崩他,嗯……小时候被人骗去当过打手,所以看起来总是很凶,不过自从离开那里,他就没有再做过坏事了,”南柯一边编,唇角忍不住翘高,“是我对他说要陪他的,所以,您不用为我担心。”
奏婆婆颇具疑虑,不像是在听失足儿童回头史,反而像是天真少女被花心渣男玩弄感情实录:“真的?”
“嗯。”南柯点头,又强调,“真的。”
奏婆婆审视了她一会儿,严肃道:“总之,不管有什么,不要忍气吞声,清籁岛绝不会像如今的幕府一样藏污纳垢。”
南柯只能不停点头:“好好好。”
临走时,奏婆婆把剩下的绯樱饼塞给了她。
意外地好相处呢。
南柯掂着手里的点心,思忖。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和浅濑响吵那么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