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脸上急剧升温。
看吧,果然被误会了。
南柯顶着他威压十足的目光缓缓摇头,想到他对光代说的那句话,定了定神,表明立场:“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
既然他早就声明过不喜欢她,作为识趣的旅伴,她也不可以纠缠不休。
毕竟流浪者将会遇到许多温柔的人,散兵未来也一定能找到好的归宿。
至少南柯如此期望。
“是么?”散兵的语气漠然得听不出情绪,“那太好了。”
“嗯。”南柯松了口气。
“我没什么爱好,最大的兴趣,就是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了。”
诶?
南柯怔忡。
散兵低头,嘴唇柔软而温暖,贴在她唇上。
停顿两秒,衔住她的下唇,泄愤似的地咬了两口。
“先说清楚,这不是人工呼吸,也不是补魔,而你,最好从今天起,每一次都记得在最后说上这么一句,以免我丢了乐子。”
和唇上柔软的触感不同,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锐气和怒意。
散兵撂下话,放开她转身下舱了。
南柯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阴影里,四肢僵硬,终于慢慢抬起双手,后知后觉抵住心跳乱序的胸口,按住余温尚存的嘴唇。
糟糕。
她答错了吗?
不,更重要的是……
这是第几次了?
“从今天起”,又是什么意思?
——
“南柯,南柯柯柯?”阿望拖长声音,在南柯眼前挥手,“醒醒啦?”
南柯如梦初醒,看见阿望手里提的东西,连忙伸手接了一部分过来:“对不起,我又走神了。”
“你该不是又发烧了吧?脸也红红的?”阿望皱眉,凑过来在南柯额头上贴了一下,“好像是有点烫,我回去跟师父……”
“我没事,阿望,”南柯打断她的话,笑笑,问,“这些够接下来几天吃的吗?”
她和阿望是出来抢购干粮的。
上船之前听说船上会提供饭菜,乘客们大都没预备干粮,拜昨天那顿食不下咽的晚餐所赐,一大早,船上的几个商贩就眉开眼笑提前摆起了摊。
拿出来的量不多,价格当然也……嗯。
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和经营方串通好了的。
阿望瞟一眼手里的干粮,扁嘴:“哼,限购就限购,我阿望就是饿死,跳海里去抓鱼,也不会再吃船上厨房一口东西!”
插旗的意义就是被应验。
回到船舱,阿望睁圆眼睛瞪着小桌板上摆满的美食,光是闻到香味口水就流出来了:“师师师师父!这么多好吃的是哪来的啊!”
“国崩做的,”浅濑响帮阿望把下巴合上,擦擦口水,“看来,贸然随大流去买干粮还是草率了。”
阿望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么好心?”
南柯也不理解。
散兵没和她们住一间房,也用不着进食,特地主动为她们下厨,简直比天方夜谭更离奇。
两双强烈不解的眼睛朝浅濑响投去,浅濑响只是微微一笑:“要心怀感激,阿望。都坐下吃吧。”
食材和厨具都是从厨房取的,也不知道散兵做了什么,南柯莫名有点担心那个膀大腰圆的大厨。
咀嚼着调味上乘的食物,昨晚猝不及防落上嘴唇的温度也开始重新浮现。
南柯忽然有点食不下咽。
餐后,阿望满足地打着饱嗝躺在地板上,被浅濑响强行拖起来去厨房还碗筷。
“还是我去吧。”南柯收拾盘子站起来。
“受人恩惠无以为报,这点小事应当的,”浅濑响按下她的肩膀,“你歇着吧,国崩说他稍后会来找你。”
南柯:?
你被卖了。
从浅濑响眼中读取到的深意如是说道。
“那个,响小姐!”南柯脸腾地红了,“我和国崩不是那种……”
“那我也不在这发光了。”阿望恍然大悟,麻溜地爬起来。
她们一前一后离开,南柯低头看一眼被留在桌边的茶杯,紧紧抿唇站起来。
不能留在这里。
刚向门走了两步,听见外面阿望笑着喊“国崩”的声音,又开始往后退。
如果船舱带窗的话,她绝对会立马翻窗逃走。
那种亲密而意味不明的举动。
不想再做了。
散兵出现在门口,看见南柯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提了提唇:“不错,很有自知之明。”
“国崩,”南柯无路可逃,咽了口口水,声音艰涩,“别这样。”
“不愿意就对了,”散兵走进来,随手带上门,“做饭的手艺也算一种力量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人会是你的同伴,除了遵循我定下的规则,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做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柯看他噙笑走过来,隔着一张低矮的桌子,对角线挪动脚步,等他走到房间中心,躲避猛兽似的拔腿往门口跑。
意料之中被抓住了。
南柯从背后被按在门上,明明隔着一扇木板就是外面,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国崩!”她回头瞪他。
“好表情,”散兵的眼眸沉暗,盯着她,“看在你还知道跑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追加一条吧——把你昨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一次,我就放过你,如何?”
最后一句话?
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
南柯张了张嘴。
昨晚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杂念。
但她是人,仅仅因为一个亲吻就会心念驳杂。
那话已经被他掺杂太多别的用意。
无法再脱口而出了。
“不说么?”散兵眼里洋溢着某种深邃的暗潮。
“国崩,”南柯挫败,放弃了抵抗,额头抵在坚硬的木门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因浅濑响的劝诫而刻意掩藏的抗拒感又开始萌芽。
彼此保持安全距离不好吗?
反正不会有结果,为什么非要让她诞生期望不可?
藏在内心角落被刻意忽视的隐形障壁开始显形。
南柯本能拒绝逼迫。
强劲的雷元素力从指尖绽放,顺着散兵拘束她双手的手噼啪扩散开。
但他只是皱了下眉头,不痛不痒。
不可能反抗得了散兵的。
意识到自己被完全压制的现状,窒息感一点点漫过南柯的口鼻。
这感觉,和曾经除了咬牙背负以外万事都无能为力的体验太过相似。
以至于那些阴影顺着一丝既视感攀爬上来,瞬间笼罩了她。
不可自控地开始回想。
一度扼杀了她的自我的,与生俱来的诅咒。
要听话。
要乖巧。
因为你从生下来就是错的。
别出声。
别反抗。
因为你根本不配。
散兵身体力行地践行南柯嘴里所谓的欺负。
看见她一脸快要崩溃的表情,终于感到几分快意,揩了揩她的眼角,却没有感觉到泪意。
这个女人果然不容易哭出来。
于是他冷笑亲上去。
“别……!”南柯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出声。
泪水的咸涩在舌尖弥漫开。
这一瞬间,散兵突然福至心灵,猛地察觉到。
这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仅仅因为他的过分接近,就哭出来两次。
她竟然活得这样扭曲?
究竟是什么逼她活得这样扭曲?
“胆小鬼,可怜虫,”他看着眼底通红的眼角,无助的可怜样,忍不住低声骂,“我算是明白了,你这家伙……”
根本不值得他的亲吻,是吗?
不值得留意,不值得被爱,被当作工具和消遣已经是一种奢侈,不被允许拥有任何期待,麻木地活成一具人形的机器,站在积灰的阴影里,乖顺地保持笑容就是活着的意义……
即便她是活生生的人。
视野被浓郁的冷紫色遮蔽,南柯被迫转过了头,空洞失焦的视线落进散兵的眼里。
沉底的心仿佛被面前蜘蛛丝似的目光绵密裹缠,高高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