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她们给坟墓除了草。
“对不起啊,兼雄,因为不知道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冒犯一下,”阿望从坟上抠了坨泥,包进一张小手帕揣进袖子,“为了让你们有点香火,我就带走了,等下次碰到兴旺的神社,偷偷帮你们塞进去。”
南柯不由看了她一眼。
“嘘,不要和师父说。”阿望食指挡唇。
回到天领阵屋已经是深夜,浅濑响一如既往保养着心爱的长弓,听见她们进门的脚步声,冷淡道:“别把污秽带进来。”
“师父,你是背后长眼睛了吗?!”阿望惊呼,瞥见浅濑响回了半个头,立马转身跑出去要水洗手。
南柯也要跟着出去,被浅濑响叫住。
“请留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浅濑响将长弓搁在膝头,示意她进屋。
南柯看了眼阿望离开的背影,走进去:“请问是什么事?”
非要支开阿望来谈么?
“这里的旗本说,神无冢地区的检非违使小队最近有人员失踪,”浅濑响示意她坐下,“检非违使,即是当地巡查治安的精英小队。旗本怀疑有怪异作祟,想委托我们协助调查,我想请你带阿望去解决这件事,你意下如何?”
居然从这位浅濑响口中听到请求的字眼,南柯受宠若惊的同时一怔。
“那浅濑小姐呢?”
“我自是继续前往清籁岛。”
南柯微微拧眉:“这恐怕不太合适。”
“你身负灵力,想必也有其它不外露的过人之处,难得阿望对你放得开,她在你身边,我是放心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不是答应阿望一起去清籁岛了吗?中途把她丢下,她会生气的。”
浅濑响侧目看向桌上的烛火,眼神微黯。
“清籁岛是我的家乡,那里潜藏了什么样的力量,当地人又有多么地抗拒幕府,我再清楚不过,阿望的心愿已经完成,没有继续跟着我的必要了。”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忧虑。
想必对此去的危险性早已有了相当的评估。
南柯霎时明白过来她的良苦用心。
“我很高兴阿望找到了一位好师傅,”她看着浅濑响,心头微暖,“但是,诚如您所见,阿望已经不是孩子了,所以,她行进的方向也不该由我们擅自定夺。”
“若是寻常孩子,我大抵会和你持相同意见,”浅濑响摇头,“但……不知你是否有从八重大人口中听说过这件事——我们头顶的星空之中并不存在属于阿望的命星。”
南柯错愕。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作为巫女,作为长辈,我们将她视作珍宝,因此,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见证她未来的成长。”
浅濑响认真注视着南柯,极力想说服她。
南柯却微微握紧了手指。
因为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柯从没有希冀违逆天命偷生世间的人会有善终,也难以回过头去评判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对错与否。
但她成长在一个讴歌自由的世界,也深为自己无力改变的过去而悲哀,“命星”这类暗示命运既定的存在,令她反感。
“对不起,浅濑小姐,”南柯不容置喙,“我还是认为,我们不应该代替阿望为她做选择。”
浅濑响动了动唇,许久没有出声。
看来她们是达不成共识了。
浅濑响做事向来直白,既然她们意见相左,那么少数服从多数,索性把最后的选择权交给了洗完手回来的阿望本人。
“师父难得会问我的想法呢,”阿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道,“我的话,当然是要跟师父一起啦,毕竟是师父嘛?”
浅濑响轻叹:“那便如此吧。”
旗本亲自上门带她们前往调查地点。
沿着神无冢北侧的沙滩一路走去,海湾的对面是笔直的无想刃狭间,整座岛被一分为二,两侧荒野的顶部如山蜿蜒着巨大的蛇形骸骨。
“哇,好大好长——”阿望边走边跳,恨不得飞起来俯瞰,“完全望不到头!”
“蛇神之首在更远的八酝岛上,”旗本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看起来正值壮年,鬓发里却夹杂了几根白,看起来操劳得很,“相传是旧时将军大人斩杀魔神奥罗巴斯时,留下的神迹。”
“哦哦~”
“无想刃狭间附近祟神严重,无怪你会怀疑是怪异所为,”浅濑响按着被海风撩乱的长发,问,“还有别的头绪吗?”
“失踪的尽是年轻人,最小不过去年才从军,个头还不及这位姑娘,”旗本看向南柯,“那孩子乖巧又肯吃苦,大家都失落了好一阵,唉……除了峡谷实在难以深入,其余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没有丝毫线索。”
“了解了,就送到这里吧,”浅濑响望着前方峡谷中幽幽的紫黑之气止步,“即使救不回人,我们也会为你们消除后顾之忧,耐心等待几日即可。”
“有劳巫女大人们。”旗本深深抱拳。
浅濑响颔首,喊了一声跑去远处踩浪花的阿望,朝无想刃狭间走去。
南柯跟在她身后,有些犹豫:“浅濑小姐,阿望真的能进去吗?”
浅濑响回头轻轻睨了她一下,没说话。
“师父,怎么南柯也要一起啊?!”只听阿望拎着木屐从后面大步追了上来,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浅濑响鲜见地低笑出声。
南柯抿唇。
好吧,是她多虑了。
“师父?”阿望困惑地挠头。
不同于踏鞴砂炉心下寸草不生的土地,无想刃狭间中的生物浸润在祟神中长达千年,早已形成了有别于外界的生态。
谷底深紫色的水流凝滞不动,积攒的祟神升腾化作幽雾缓缓弥漫,遍地紫色植被有规律地散发出稀薄的雷元素,行动迅速的各种小动物穿梭其间。
阿望紧张兮兮地拉着南柯的手,走了一段,惊讶道:“咦,南柯,你没事儿啊?”
“你呢?”南柯反问。
“我身上带了师父做给我的御守。”阿望侧身晃晃腰间挂着的小挂坠。
长长的峡谷走到一半,总算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