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她。
国崩时常拒绝理睬她,但他从来没有说过谎。
南柯一瞬间把许多事情联系了起来。
造兵材料,让她无端感到不适的兵器,邪门的枫丹科学家,不知情时被撒在身上的晶化骨髓,如有生命的黑气……还有,仿佛“被恶鬼附体”的祟神病人。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
埃舍尔为什么要把晶化骨髓撒在她身上?
她也会得祟神病,发疯然后被拖走处理掉吗?
“你在发抖?”忽然被捉住了脖颈,细热细腻的手指摩挲着脆弱的动脉。
国崩近距离观察她的神情,笑容恶劣又愉悦。
南柯再一次感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少年。
明明自诩非人之物,却比任何人都要喜怒无常。
大家都在欢笑的时候见不到他笑,不该露出笑容的时候,他现在却连眼尾都带出几分上扬。
还好对南柯来说,恐惧这种情绪尚算陌生,否则她一定会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很瘆人。
“晶化骨髓是什么?”南柯很快平复下情绪,看着他问。
国崩眼尾的笑意顷刻敛起殆尽,不善地盯着她,抿住嘴唇。
“埃舍尔把它弄到我身上又是什么意思?”
“呵,也许是他看上你了?”
国崩阴阳怪气,撒手回身。
南柯快步跟在他身后:“国崩,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丹……”
“砰”!
门板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拍上。
南柯闭了闭眼,从压抑的胸口里吐出一口气:“……矮冬瓜。”
门倏地重新打开,漆黑的狭缝里露出一只阴鸷的浅紫眼眸。
“我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站一边吗?”南柯保持着语气平静,看着他,“国崩,如果我感觉没错,你也想阻止踏鞴砂情况恶化,要是你真的有办法,能不能至少告诉我?我来转达给大家,受到非议也好,质疑也好,都不关……”
“有啊。”国崩打断她。
南柯不禁睁大眼睛。
“你的命。”他语气慵懒,眼睛眯起,“怎么,这你也心甘情愿?”
“说具体一点。”南柯认真道。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借景之馆了。”国崩的眸子眯得更深了,冷冷地打量她,“继续做你的老好人吧,直到某个看不下去的阴暗家伙想要你的命,这样所有人都能得救。”
门再次重重合上。
南柯又喊了一声矮冬瓜,电光滋滋从门缝里钻出来,她火速倒退,悻悻闭嘴。
就他这性格,也好意思说别人阴暗?
南柯转身回房,冷不防和床上的铺盖卷面面相觑。
他们吵这一通,也不知道阿望听到了多少。
阿望早就没哭了,露出一个脑袋,眼睛通红,委屈巴巴:“我饿……”
南柯:……
南柯任劳任怨去烤了个红薯。
喂阿望吃到一半,阿望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怎么都不肯继续下口了。
南柯把她挖出来:“阿望。”
“除非你放开我。”她嘟着嘴往被子里缩。
“除非你学会反省。”
“哼,笨堇瓜!”阿望小声嘟囔。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从谁那儿学的。
南柯深吸一口气,把剩下半个红薯放在床头,抱起枕头:“明天早上我要听到一声对不起,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罢吹灭了灯,头也不回地关门出去。
这么绑着阿望,她自己也恼,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对面的卧房没有光亮。
不知道国崩是睡着了,还是又偷溜出去了。
南柯礼貌性敲了下门,没听到回应,直接伸手推开。
穿堂风迎面吹来。
少年站在窗前遥望雨夜,耳畔整齐的发丝被吹斜,露出光润如珠的白皙面庞,回眸时冷淡里带着一丝惊慌。
但立刻被很好地掩盖了下去。
“你有完没完?”国崩蹙眉。
南柯则望向他刚才在看的风景。
窗外只有雨,密密麻麻的雨点发着白,铺天盖地。
但南柯知道,雨后有一座东北朝向的矮山坡,听说丹羽有时候会爬上去,对着一海之遥的鸣神岛思念家人。
国崩在看着鸣神岛?
“哐哐”,窗户被拉上,视线随之中断。
国崩满脸嫌恶地指着门口:“滚出去。”
“白天阿望闹事,御舆大人吩咐我把她关起来,我没地方睡了。”南柯波澜不惊,绕过他的手指,抱着枕头坐上床边,“所以来跟你挤挤。”
“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事,所以你要干什么随你,我睡我的。”
南柯甩掉鞋子爬进卧榻里侧,被褥是一个整齐的豆腐块,她伸手抖开,手臂蓦地被拽住,身体歪向一侧。
国崩额角青筋微跳:“你好歹是个女人。”
“嚯~”南柯一整个惊讶,拉高声调,“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是男的?”
国崩微微仰起下巴,吸了口气。
“别跟姐装。”南柯拍开他的手,扯过被子钻进去,“姐姐还不知道你?”
不就是个等身手办吗?
还分男女?
谁会去计较一截木头的性别。
国崩站在旁边没吭声。
半晌,南柯捂在被子里,回头看过去。
国崩坐去了室内的茶桌前,左手拿着茶杯右手拿着茶壶,一杯接一杯喝冷茶。
表情格外阴郁。
南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想懂。
她往里缩了缩,留出一人份的躺平空间,便沉沉睡去。
喝茶能降火。
但对人偶不管用。
散兵抖了抖手里的茶壶,看着水滴凝结在壶嘴,聚了半天也不掉下来,恼火地把壶和杯子一起磕回桌上。
侧头看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已经呼吸匀长地睡过去了。
对南柯的种种行为,身为前执行官的散兵只有两个字评价——找死。
可偏偏这里是踏鞴砂。
他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
极其想一脚把她踹醒,踩住她的脸看她痛哭流涕地告饶,向全世界宣告“散兵大人对不起我错了我是您的狗”。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哼笑一声,气消了大半。
与此同时做下一个丝毫未觉违背了自己狂狷个性的决定——
从今以后都不要再和这个女人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