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刀工坊里难得没有铁器的铿锵声。
门没关严,御舆长正披散一头长发坐在桌前,正细致地抚摸手中的长刀。
漆黑的刀锋,刀面比一般长刀要宽,手柄处装饰着金属的犀角形护手,垂下紫色的绳结。
“埃舍尔先生,我已说过对你的技术不感……”御舆长正闻声抬头,见是提着饭盒的南柯,眉头松开,将长刀搁在膝上,“是你啊,辛苦了。”
“御舆大人,您的刀锻好了?”南柯放下饭盒问。
“失窃之前就只差收尾工序了,”御舆长正将长刀放上旁边的武器架,忽然落寞地笑了笑,“本以为有缘无分,想着不如算了……大概这就是所谓命运吧。”
“我可以摸摸吗?”南柯蠢蠢欲动。
御舆长正表情稍显揶揄:“当然,毕竟它能铸成,还要归功于你。”
南柯碰刀的爪子顿时僵在半空。
“我是说,锻刀所用的矿粉,是你亲手研磨的。”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南柯暗舒一口气,指尖碰了碰长刀,转移话题,“御舆大人,您这把刀真漂亮。”
“是啊。”御舆长正眼中掠过一丝追忆,“真漂亮。”
据桂木说,御舆长正为锻这把刀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但当刀真正完成,他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南柯想起他过世的母亲,抿住唇,压抑多余的好奇心:“御舆大人,先用饭吧?”
临走时,御舆长正递给南柯一张小纸条,让她向纸条的主人代说一句抱歉。
纸条上用黑色的炭画着一把刀、一个叼着草的老爷子,外加一根加粗的线相连。
这稚嫩粗狂的笔触,南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但御舆长正没有明说,也就代表着他并不跟阿望计较。
南柯默默表达了谢意,飞也般离开工坊。
边走边狠狠唾弃自己的天真。
自己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能瞒过御舆大人?
丢刀背后的真相,恐怕就连丹羽大人和兼雄他们都一清二楚。
只是不说而已。
她羞愧捂脸。
阿望晚些回来看到那张纸条,瘪着嘴搓成一团,直接丢进了炉灶里。
“阿望,你画的那是什么意思?”南柯好奇问。
阿望看了她一眼,声音闷闷的:“想要回刀,就拿能治爷爷的药草来换。”
“呃……”
“反正御舆长正也不会答应我的条件了,”阿望捡起一根光秃秃的木棍,把小纸团往火里面捅咕,“等我学会写字,我还要再偷他一……嗷!”
站旁边煎豆腐的国崩冷着脸弹了她一个爆栗。
阿望眼泪汪汪捂额。
“好了好了,”眼看小姑娘眼圈都疼红了,南柯赶紧帮她呼呼,“现在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阿望一脸不服气,梗着脖子瞪国崩:“本来就是,御舆长正的娘也是罪人,他凭什么在这里当官……”
国崩又威胁地抬起了手。
阿望飞快躲进南柯背后。
南柯一个头两个大:“阿望,御舆大人不怪罪你行窃已经很大度了,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国崩,你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干嘛老这么暴力?”
她说着望过去,不免带了点怨气。
她不仅被他敲过头,还被他电过。
“你确定要我动口?”国崩摇摇手里的铲子,眉尖挑起来。
他的毒舌言犹在耳,南柯张了张嘴,瞬间偃旗息鼓:“……不确定,谢谢。”
国崩嘴角上翘,笑得那叫一个邪魅狂狷。
南柯泪。
好怀念他人形电脑天使心的时期啊。
到底为甚么变成了这损样?
桂木提着一桶水从外面走进来,用力吸两下鼻子,讶道:“咦,好像有啥糊了?”
国崩神色一变,立马低头铲豆腐。
来不及了,已经碳化了。
南柯盯着被起进盘子的那坨干脆炭:“……撒点孜然?”
国崩:“你吃?”
“完了,没下酒菜了。”桂木心疼一秒好不容易从工人手里买来的豆腐,在厨房里翻箱倒柜,“要不煮点酸野菜?”
入夜。
丹羽先到,看见他们还在满堂乱跑,掂起手里的酒坛笑:“桂木,你们再磨蹭下去,待会儿我就得和长正喝着酒等你们了。”
桂木:“快了快了!”
“丹羽大人,”兼雄早就被扶到桌边坐着了,朝丹羽简单行礼,说,“南柯做了盆‘酸菜炒饭’,但是忘了放盐,回个锅就好。”
“长正什么时候来?”丹羽在他身边坐下。
“估摸着快了。”
丹羽随手摆开酒碗:“我有些期待他见到这些的表情了。”
两张小方桌拼成一张长桌,摆着小盘的炸物、新鲜的凉菜、切好的水果。
桂木把饭盆抱过来,南柯和阿望紧跟在后面摆上餐具,刚刚手忙脚乱地布置好,玄关方向传来国崩刻意放大的咳嗽声。
南柯和桂木默契对视一眼,各就各位,朝门口微笑拍手:“御舆大人,恭喜锻刀完工!”
御舆长正腰间佩着新铸的爱刀,立在门口定住。
国崩安静站在他身后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