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反射性闭眼。
预料之中的刺痛没有传来,反而酥酥麻麻一股微弱的暖流。
她愕然睁眼,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地面散落的杂物中间铺满了星粉般的荧光,国崩的指尖也是。
轻烟一般的紫色气流萦绕在国崩的身周,无声流转。
“暂时让你拥有了元素视野,”国崩轻描淡写地作说明,“紫晶矿石含有元素力,即便大雨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洗刷干净,顺着元素力的痕迹……”
“就能找回御舆大人的刀了?”南柯迫不及待问。
国崩轻“嗯”。
她立马蹲下去研究,完全没注意到国崩在她背后略微勾起了嘴角。
简直像只听话的狗。
散兵心想。
元素力指向明确,却忽隐忽现,南柯耐着性子,沿着元素力的痕迹推开门,找进大雨里。
磅礴的雨点果真没有冲散这些痕迹。
荧光蔓延向踏鞴砂锅炉下方,又转而顺着吊桥往上。
大雨加上夜间,造兵厂暂时停工了,哗哗的大雨背后,只有值夜士兵身旁明灭不定的几盏灯光,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怵。
南柯紧紧拉着铁索,跑过风雨中摇晃的吊桥。
痕迹还在向前方依山而建的屋宇蜿蜒。
“这是犯人营。”国崩闲庭信步跟上来,抬了抬帽檐看向前方。
南柯不禁又想起白天那一幕。
犹豫几秒钟,还是迈了出去。
没事,她身后有国崩。
虽然嘴臭了点,但办事还是很实在的。
元素痕迹至此变得杂乱起来。
拥挤的房前屋后堆满了木箱和绳索,南柯先爬上木箱,绕到一间房屋背后,接着又拐到一棵树后,顺着元素力,抬眼看树梢。
树枝断了几根,连着树皮的断面摇摇欲坠地挂着。
痕迹一直蔓延到树枝旁紧挨的屋顶烟囱。
这小偷的前进路线也太反侦察了吧?
南柯按了按太阳穴,估量两眼屋瓦的承受力,放弃了爬上去:“国崩……”
开锁王老崩已经绕到面前房屋的另一侧,灵巧地撬下了人家的锁。
南柯放轻脚步,凑到他身边往里看。
“没人。”国崩皱眉,把她滴水的伞缘从斗笠边推开。
南柯打量着室内,顺势把伞收起来:“这是犯人的住处?”
生活条件未免也太好了。
正中央的炭火盆还没完全熄灭,温暖的火光抹亮旁边的桌椅和小床,一侧的墙根还摆着一排冷兵闪烁的武器架。
“怎么可能,”国崩走进去,随意拾起桌面上一张薄纸,“这是巡逻士兵的休息处。”
很显然屋子的主人正处于外出状态。
南柯顺着元素力钻到桌子底下,拖出一筐蔫哒哒的药草来。
紫晶矿的星粉在她手指边缓慢地闪烁。
她认得这些药草,是兼雄熬感冒药的原材料。
显然,小偷偷了御舆长正的刀之后,还来这里偷了药草。
他们在巡逻士兵回来之前离开了屋子。
矿粉的痕迹越来越稀薄,最终消失在众多房屋中间一扇破门前。
南柯特地围着屋子检查了一圈,只有进去,没有离开的痕迹。
也就是说,偷走刀的人就在里面。
她抿了抿唇,压抑愤怒敲门:“有人在吗?”
里面没有回应。
但门是虚掩着的,一敲就开。
屋子里面看起来和外观一样破旧。
地上零零散散摆着几个破桶小盆,雨滴像断线的珠子从瓦隙落下来,有节奏地敲打在底面。
除此之外,只有半圈占据屋里大半的竹编篱笆,里面的稻草上卧着一群大白鹅。
南柯一时失语。
难道偷刀偷药的是鹅?
那当然不可能。
篱笆里靠墙的位置,干草堆得半人高,突然挺身钻出一个小影子。
南柯刚看清那双乌黑溜圆的瞳仁,对方就敏捷转身,跨过地上的鹅往对面墙根的狗洞钻。
南柯立刻追上去:“站住!”
小孩动作之熟练,瞬间只剩两条腿还在。
只听“嗷”一声带着哭腔的惨叫,小孩又捂着头从外面缩了回来。
“抓住他。”国崩的冷声从狗洞外传来。
南柯把小孩堵在墙角,严厉质问:“为什么要偷东西?”
踏鞴砂里没什么小孩,南柯很轻易就认出了他。
是她今天搭过话的那孩子。
也是前天她在帐篷外撞到的孩子。
“呜!”小孩扒出稻草里的痰盂,用力朝南柯脸上丢。
一只骨节细长的手横到眼前,替南柯挡下。
痰盂里掉出细碎的黑色残渣,苦香冷冽,国崩拧眉,松手,陶制的容器瞬间脆声摔裂成两半。
小孩害怕得往后缩了缩,眼珠骨碌乱转,试图寻找逃跑的余地。
他脑门上还印着一个泥泞的鞋印。
国崩居高临下俯盯他:“交出来。”
“我不!”小孩尖声大喊。
大白鹅们被惊醒,拍打着翅膀引吭高鸣,叫到一半,白眼一翻全数歪倒。
小孩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在拥有元素视野的南柯眼里,刚才的过程是——国崩身周的紫气忽然分出几缕,快准狠地击向了鹅群的头部。
不愧是电击小子。
“你把它们电死了?”她忧心忡忡地戳国崩的后背,低声问。
“那不是正好?”他眼尾凶恶地挑高,逼近小孩一步,“把刀交出来!我可没有耐心。”
小孩战战兢兢,微张着嘴不说话,吓傻了。
“那是御舆大人很重要的东西,”南柯拉了国崩一下,挡到他们中间,“为什么你要偷刀?一把没有锻好的刀,对你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听到御舆长正,小孩眼里亮起来。
“不给!”他执拗地表明立场,“我把刀藏起来了,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的!”
南柯浅浅呼出一口气:“那我们只好把你扭送到御舆大人面前了。”
小孩慌了:“我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告诉你们刀的下落的!”
打死?
御舆长正还不至于对他一个小豆丁施暴。
“那就打死你好了,”南柯假装威胁,从国崩面前让开,“反正你也个是小偷。”
眼前的两个人铁石心肠,丝毫不接受威逼。
到底是个孩子,眼眶里马上就蓄起了一包泪:“不要,我不要死,呜呜,我不要死……”
“咳咳……”
干草互相摩擦。
“请不要、咳咳,为难阿望……刀,在这里。”
南柯循声回头。
高高堆积的稻草被推倒一片,其间伸出一只干枯瘦削的手,抓着乌黑的刀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