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拎着包裹站在踏鞴砂的木制码头前。
包裹里东西不多,一点干粮,一点水,还有这两天桂木兼雄送她的小礼物。
御舆长正和桂木没有空来送她,兼雄受了伤,国崩不见人,只有丹羽忙里偷闲地来陪她吹海风。
“下船后让人领你去见勘定奉行的官员,将这封信交给他,”丹羽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亲笔信件,递给她,“他便会带你找我家夫人。我女儿与你年岁相近,她们定会很欢迎你的,你只管暂时落脚在我家就好,日后无论是决定寻医问药,恢复记忆,还是重新开启新的人生,都可好生静心地考虑,不必焦灼。”
“谢谢丹羽大人。”南柯收下那封信,抿了抿唇,还是不甘放弃,“我真的不能在踏鞴砂多留两天吗?”
她眼睛里的不舍快溢出来了,丹羽笑笑,问:“你觉得踏鞴砂是个好地方?”
“难道不是吗?”南柯反问。
“也许你看到的是一回事,但实际上,”丹羽语调略缓,“罪人苦役之地,造兵蓄养战争之所,无论是放在将军眼里,还是普通民众眼里,都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将军。
南柯回忆了几秒钟才想起,那是如今稻妻幕府的最高掌权者。
“可是大家人都很好。”她反驳。
“能得你这样评价,我们已经十分高兴了,”丹羽摸了下南柯的脑袋,“不过南柯,这世道之下,往往还是坏人多过好人的。”
南柯心情复杂,抬头去望远方波涛不止的海平线。
大概是因为忘记了人情冷暖和世间险恶吧。
丹羽也好,国崩也好,御舆长正也好。
比起他们眼里深藏的晦暗,她还是更愿意相信,世界是温暖而光明的。
目之所及的远方渐渐涌起了大朵暗云,潮水一般遮盖半边晴朗的天色。
波浪拍打码头基石的声音变得鲜明,气温好像更低了。
南柯呵了下手,侧头问:“丹羽大人,船还不来吗?”
他们已经坐了两个小时了。
丹羽收起脸上一丝忧心忡忡:“大抵是因事延误了吧。不过,迟这么久,往常来说是会放信鸽来通知的。”
南柯不期然想起国崩说的那句话。
“会不会是遇到暴风雨了?”她问。
“又不是盛夏时节,哪里会有暴风雨?”丹羽笑着瞧了一眼她,“这样吧,海边干坐着也冷,你先回踏鞴砂里,等船到了,我再派人去接你。”
不等南柯回答,丹羽叫来驻守在后方的一名士兵:“护送她回去。”
转身走掉的时候,南柯回头看了一眼,丹羽神情凝重地和别的士兵交待什么。
难道又出事了?
她心里隐隐预感不详。
这几天,意外来得也太多了。
南柯走到一半,下起了雨。
她跟着士兵匆匆躲进最近的木棚下,检视了一下怀里的小包裹确认没被打湿,问:“踏鞴砂往年也会下这么大的雨吗?”
木棚外白茫茫哗啦啦的一片,她特地提高了音量,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我是今年刚来服役的……”士兵摇头,忽然望向造兵厂的方向打住。
南柯也看过去,密雨如织中,戴着斗笠的少年微微低头,正踏着一路泥泞向这边跑过来。
是国崩。
等近一点,她看清他怀里还抱着把伞。
“国崩!”南柯向他招手。
国崩抬手扶住斗笠的边缘,很快也到了木棚下:“你怎么还在?”
少年的眉心蹙得很紧,透露些许责难。
“船延误了,”南柯指向码头方向,“丹羽大人还在那边,你快去接他。”
国崩神色难辨地睨了她一眼,快速跑开。
“哎!稍微……”士兵在后面叫了一声没叫住他,回头朝南柯苦恼道,“姑娘,这,起码让他给你留个斗笠呀,不然我们怎么回去?”
南柯后知后觉“啊”了一声。
是哦?
等丹羽和国崩折返,南柯已经缩在木棚最里侧,冻到发抖了。
秋雨的冻人程度不是盖的。
丹羽摇着头脱下外衫给她披上:“快走!这么大的雨,踏鞴砂里估计乱套了!”
“丹羽大人,”他看着一副很焦灼的样子,南柯吸了下鼻子说,“你先去吧,我和国崩慢点回。”
丹羽看了眼国崩,匆匆点头:“那南柯就交给你了!”
他撑伞带着士兵往回跑了。
国崩站在木棚边,背对南柯看他们的背影。
南柯就看他的背影。
终于,国崩回过头来,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想用我的斗笠遮雨?”
他就带了那一把伞,已经被撑走了。
“不可以吗?”南柯眨眨眼睛。
她又不胖,遮得住的吧?
“……亏你提得出这种要求。”他一脸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