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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千山(三十一)(1 / 1)


冬梅盯了朗月一会儿,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打算问下去。

反倒是一旁的祁预抓耳挠腮,满脸写着好奇。

朗月跟冬梅对视了一眼,还是问了她一句:“你知道巧儿死了么?”

此话一出,朗月手中纤细的指骨微微一颤,然后蜷缩而起。

冬梅转身过去,盯着段巧儿的光影,不语。

许久,才冒出一句“不知”。

她想问,但是冬梅更知道,什么都不问,才更容易活下去。

光影自顾自地将“冬梅努力幸福的一生”演了下去……

——

五月生的混账爹打了丈母娘一家的事迹被捅到了新村长那里。

做了村长的大哥,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个幼弟。

如此不孝之事,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分家的借口。

因为五月生的爹是个混账,于是分家的时候,他们只给分了些钱,却没给分地。

而钱被外婆用“医药费”的借口要了一大半去。

五月生被村里人看得紧,混账爹得不了手,于是拿着钱直奔城里寻花问柳,昼夜不归。

于是在五月生的亲娘临盆的那个冬季,没钱也没地的五月生看着自己的疯娘亲沉默了。

她听过饥荒时有人易子而食的故事,她坐在起了霜的地上望着她亲娘的肚子说:“要不娘你直接小产吧,免得它拖累你的身子,等它死出来了,我们就把它煮了吃了,就能挨过这个冬季。”

她娘好像听懂了,然后疯了。

差点把五月生打死在屋里。

巧儿背着一把树皮来找她时,她只剩下了一口气,巧儿不敢敲五月生外婆的门,那老女人可凶,于是只能冲到村长家里,求着村长给从隔壁村请了个大夫才堪堪把五月生的命吊住了。

五月生从小的命硬,她手脚都断了,脑袋上还有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却依旧醒了。

醒来时是在巧儿的茅草屋里,四处漏风。

巧儿正想问她发生什么了,谁知五月生醒来就抱着巧儿哇哇大哭,哭声里断断续续地拼出来一句——她不要我了,她要肚子里的,我没有娘了。

曾经那个为了她发疯,在矿区里杀人的娘,如今为了肚子里的那个玩意,竟要杀她了。

总是乐观,天塌下来都说“我要努力活下去”的五月生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叫“绝望”的情绪。

巧儿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我娘也经常为了我弟弟想把我掐死了去。”

五月生听她这句,顿了一瞬,然后哭得更凶了,鼻涕眼泪和着血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村里人进到五月生家里打算研究研究那女人为何发疯,这才发现她们孤儿寡母家里没菜叶子也没米,铜板都摸不出一粒,村里的人骂骂咧咧地敲开了装死的外婆的房门,勒令她把闺女接回去。

只是那老太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我们家人了,我凭什么接她回去?!”

于是五月生的疯子娘,又兜兜转转回到了五月生手里。

村里的人到底还是可怜她亲娘怀着孕,今天一碗粥,明日半个饼,后天一个红薯地送到了五月生手里。

她还在生娘亲的气,于是她没管娘亲怀没怀孕,村民送来的东西大半都进了五月生肚子里。

那分量少得可怜,五月生饿得眼晕,只能随着巧儿上山啃草根和树皮。

借着巧儿的刀扒下来了一大块树皮,五月生揭开了最外层的褐皮,就抱着中间那层绿皮啃。

边啃边叹气,“还是草根好吃些……”

巧儿冲着她翻了个白眼道:“这地都冻死了,苗都见不到两簇,你还想吃草根?!”

树皮下肚,五月生只觉得胃里烧得慌,她无师自通地伸手在地上抓了把雪塞进嘴里。

巧儿撬了许久的地,“颗粒无收”,只能叹着气去扒了一块树皮。

天灰蒙蒙的,巧儿鼓励五月生也鼓励自己,“再忍忍,还有一两年,等嫁了人就好了。有米有面,夏有凉席,冬有衣。”

“嗤……”五月生笑了,“我娘也嫁人了啊,她甚至都啃不上树皮。”

“你……你娘那是少数……”

五月生问她:“你又怎知自己不会成这‘少数’。”

巧儿教她:“村里的大娘都说,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我已经这样了,嫁人后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呸……”五月生吐出了嚼不烂的韧皮,“我娘以前还能吃饱饭呢!现在连餐饱饭都吃不起。”

巧儿有一丝慌乱地转移话题,“熬到过年就好了,过年就能吃上好东西了。”

五月生显然不信,人家家里过年吃上好东西那都是年前屯下来的,她们这家里灶底比脸都干净的,哪来的好东西?

“过年他就回来了……”巧儿喃喃道。

“她”、“他”同音,五月生没听明白这句,“谁?你娘?”

认识了许久,五月生总算知道了,巧儿有个经常往外跑,不着家的娘,还有个在娘胎里的幼弟。

之所以还在娘胎里就知道是幼弟,是因为之前巧儿在山上意外撞见了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当时害怕,但还是心善,给那血人边上放了些能吃的果子。

就因为这一抹善意,那人嘴里念叨着什么“斩红尘”硬是要对巧儿报恩。

巧儿抓心挠肺想不出些许,那几个果子怎么能算恩呢?

可巧儿那不靠谱的娘却突然出现插了一句,“报恩?让我下一胎是儿子就是给她报恩了。我是她娘,恩从我这报也一样,只是……”

巧儿的娘扫视了那人一会儿,“你有这本事?”

那人一愣,然后伸手掐算了一二,说:“可以。”

看着挺玄乎的,又是吃药调理又是控制行/房时长跟日期。

后来巧儿娘怀了,她们就默认她肚子里那个是儿子。

“不是。”巧儿摇头。

五月生再猜,“你爹?”

巧儿再摇头,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我倒是希望他是我爹。”

巧儿叹气:“草根树皮可以吃也是他教给我的,他说了,在我出嫁前,他过年都会来给我带东西。”

——

草根、树皮、吃?

掐算?

斩红尘?

朗月微微坐直,她有不太美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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