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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越来越有文化了(1 / 1)


“这个二杆子叫宋哥,是闫哥的手下。”林远对陈小妹和王师傅说。

王师傅摇摇头,宋哥不认识,闫哥是谁,他也不知道。但陈小妹因为掌管财务,经常和菜贩子、砂石和水泥供应商打交道,听说过闫哥这个黑老大的奇闻轶事。

陈小妹的眼睛本来又圆又大,听林远提起闫哥,眼更大更圆,她试探着问:“你……不会认……识闫哥吧?”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初入社会的少年,会和一个黑社会老大产生瓜葛。

林远摇摇头,抹抹额头的汗说:“他差点把我按火锅里煮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闫哥见不得你,你还怎么把这个瘟神宋哥打发走?”陈小妹有点失望,感觉林远到底还是小孩,啥也不知道,张嘴就来。

“对啊,娃,这事不能开玩笑。”王师傅拍拍林远的肩,心里暗自想,不行就和二杆子们拼了,哪怕进班房,也算出一口鸟气。

“我不开玩笑!”林远严肃地说,然后指指陈小妹的房子:“我们进去说,这里不方便。”

三人来到铁皮房前,陈小妹打开房门。林远进屋自己找了马扎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片,拍到桌上:“今天就靠它赶瘟神!”

陈小妹拿起纸片一看,是闫哥的名片,背面有宋哥的手机号码。她突然间明白了,问林远:“你不会想假扮那个闫哥,把姓宋的这个瘟神赶跑吧?”

林远点点头:“陈姐,我就是这么想的。刚才我藏在人群里偷偷侦察,发现姓宋的是个大嘴巴,他本来是去几家夜店收保护费,收了保护费,顺便强吃强喝,结果马尿喝多了,临时想找点钱花,就背着姓闫的,到咱这儿来敲钱,所以,我就想,为什么不假装姓闫的,给这个姓宋的打个电话,他肯定螃蟹夹豌豆——滚蛋!”

“这张名片你从哪儿搞的,你不会给姓闫的跑过腿吧?”陈小妹把名片放回桌上,突然感觉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是那么简单。

“姓闫的到‘李哈儿火锅店’收保护费,给老板留了名片,老板赖我的工资,我把名片顺走,就当发工资了……”林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先前,他给陈小妹、王师傅讲在火锅店打工的事时,没提偷拿名片的事,怕被大家嫌弃和厌恶。

王师傅看出他的不好意思,安慰说:“娃,要是火锅店老板敢赖钱,我不会只顺一张名片,老子能把火锅店给他搬空!”

这时,屋外一阵喧哗,有工友大吼:“你以为我们的钱是大风吹来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宋哥嘶哑着嗓子回应:“老子不管,在老子地盘上,老子说了算!”

剑拔弩张之态,似乎能看见双方握紧拳头,怒目相对,也可能下一秒,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让双方开干。

陈小妹忙催促林远道:“快点啊,外面要打起来了!”

林远突然想起还缺一样东西。“没有电话啊!”他跺脚喊道。

没有电话,闫哥名片上的号码就是一串阿拉伯数字而已。

陈小妹拉着林远来到里间,指着桌上一部黑色带圆盘的东西说:“电话在这里,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要快!”

林远看看电话,再看看陈小妹、王师傅,他迅速整理思路,想好要说的话,然后深呼吸七八秒,对陈小妹说:“你来拨电话,拨通后交给我!”他把闫哥的名片放到电话机旁,把有宋哥的那面翻过来朝上。

但能不能拨到宋哥那儿,宋哥会不会被吓走,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死马当活马医吧!

屋外,宋哥正跳得欢。他这次带了四个马仔,站在工地大院门口时,数了数脚手架上的工人,大概七八个人,认定可以捡个便宜。如果他粗通建筑专业,或者没喝醉酒,仔细查看,会侦察到大楼内部应该还有很多工人在忙活。

他吼一嗓子,以为工人们会像老鼠见了猫四散而逃,他们只需随便抓住一个,就可以敲点酒钱,谁知呼啦啦围上来四五十个壮汉,搞得自己这几个人倒像误闯狼群的羊。

认怂他是绝对不愿意的。在道上混久了,规则他比谁都清楚,示弱等于把柔软的腹部亮给手下看,手下以后不仅不会听他的,还会趁机踩着他上位。大家因利聚成一堆,无利则一哄而散,至于所谓的“义”,不过是哄骗手下的工具,所以道上大哥都喜欢供一个关二爷的塑像,缺什么补什么嘛。

在道上混,既要狠,又要敢吹,所以陈老板问他想要多少钱时,他张口就是6万,一分不能少。这个数字,就是闫哥到场,也未必愿意报出来,但他宋哥就敢。对方认怂,自己白得6万巨款,道上关于宋哥的传说会满天飞,从此扬名立万;对方磨叽,打折或分期,也有上万的现金,闫哥也得高看他一眼。

一句话,怎么算账,都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账算明白了,宋哥带着四个小弟越叫声浪越大,气得工友们撸起袖子要揍他,陈老板动作慢一点的话,两根钢管早已招呼到宋哥身上。

在钢管距离身体还有30厘米时,宋哥蹦开了,敏捷得像夏天的蚂蚱。“你龟儿子敢动手?医药费你赔不起!”他指着拿钢管的工人,声嘶力竭地吼,因为害怕,嗓子嘶哑得带点儿哭腔。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地一哆嗦,回头就破口大骂:“龟儿子,你狗X的动手啦!”却见一个马仔递给他一个嘟嘟响的“砖头”。

“宋哥,电话。”马仔把大哥大又往前送了送。

宋哥接通电话,喘着粗气问:“谁?”

“份子钱……收了没?”林远捏住一点鼻子,收紧喉咙,声音变得低沉,还特意在“份子钱”那儿停顿一下,当作强调。这个节奏和语调,正是闫哥所独有的。

当时闫哥离店后,李哈儿为了让他眼中的土憨憨林远记住闫哥的音容言语,避免下次没认出来惹麻烦,不仅让林远复述闫哥外貌,还让他模仿闫哥说话的腔调,练到熟练为止。李哈儿的本意是,一个人的外貌有时候容易忘记,但说话的腔调却很容易记住。

林远的记忆和模仿能力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否则他不可能在鞍山乡小学的成绩一骑绝尘。他很快就能惟妙惟肖地模仿闫哥说话的强调,当时应付了李哈儿,没想到今天派上大用场。

回应宋哥的第一句话,林远和陈小妹、王师傅商量了一会儿,陈小妹认为闫哥是宋哥的老板,老板对下级说话应该干净利落,越重要的事越要开门见山,不能寒暄。

最后两人确定“份子钱收了没”作为电话接通后,打在免提上,说出“闫哥”的第一句问话,后面就靠林远自由发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那么七八秒,只听见知啦知啦微弱的信号杂音,然后一个颤抖的声音说:“闫……闫……哥,钱……钱……收上来了!”

很明显,林远扮演的“闫哥”,震慑到宋哥了。

按计划,接下来林远该说“你在哪里?”但话到嘴边,林远又感觉难以表达出闫哥的阴沉霸气,而且很容易陷入和闫哥拉家常的局面,黑老大和下属拉家常,事出反常必引起宋哥怀疑。

这时,电话里传来工友的几声叫喊。林远灵机一动,阴恻恻地问:“你又惹事去了?”

宋哥一愣,马上明白是旁边的工人泄露了天机,忙说:“闫哥,我……我在……压马路!”

林远鼻子里哼了一声,训斥道:“压马路,能压得人叫唤吗?”

宋哥感觉闫哥今天的口气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有一点很明确,闫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他吓得说:“闫……哥……,钱……钱……收……收上来了。”

陈小妹听出他的慌张,知道现在宜手起刀落,再多聊,容易被这小子听出破绽,或者恐吓过度,跑到闫哥那儿负荆请罪,事情就露馅了。她对林远握紧拳头,再做狠狠落下状,林远心领神会,继续声音沉郁、一字一顿地说:“钱收上来了,很好,马上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林远年龄不够,加上和闫哥接触太少,了解不深,“节外生枝”这个词一出,宋哥越听越陌生,又不敢质疑,便奉上一记齁甜齁甜的马屁:“闫哥,你……你……越来越有文化了。”明面上是拍马屁,其实是开始试探。

林远脑子反应也快,急中生智,悠悠地说:“时代变化快,不多学学,怎么玩转黑白两道?”这句话是在“李哈儿火锅”打工时,林远睡杂物间,老板李哈儿在后院看香港警匪片时,他听到的台词。

没想到,这句话歪打正着,因为闫哥为了学习先进理念,经常带领宋哥几个得力手下观摩警匪片,经常说类似的话,所以这个调调,宋哥再熟悉不过了。这下他再无怀疑,乖巧地说:“闫哥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要经常学习,学习才能进步,进步才能赚钱……”

陈小妹差点被逗笑,她一边使劲捂住嘴,一边向林远竖起大拇指。门边侦察的王师傅则送上两个大拇指。

林远知道该收尾了,哪有黑老大和自己下属没完没了煲电话粥的?他鼻子又哼一声,音调提高一度,咬着牙说:“赶快回来,钱少一分,送上一根手指,少一块,自己卸一条胳膊!”然后啪地挂掉电话。

宋哥本想再套套近乎,却见闫哥露出黑老大惯有的獠牙,他有点慌了。闫哥阴险、反复无常,宋哥是知道的,少了他一分钱,宋哥真得赔上自己的器官。

想到这里,宋哥肚子里的酒全变成冷汗,在脸上、后背奔流。如果和这帮农民工打起来,闫哥的钱少了,确实无法交代。

他挥挥手中的大哥大,表面气势汹汹,实则吹响撤退号角:“妈的,老子还有事,今天放你们一马!”说罢,推开挡路的民工,带着马仔扬长而去。

马仔很纳闷,6万拿不到,600块也行啊,怎么一分也不要,说走就走?

陈老板也在纳闷,这帮二杆子明明就快得手,最差也能薅几千块钱,接了一个电话,怎么突然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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