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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妹(1 / 1)


林远跟络腮胡子倒了三趟公交,再徒步走了大概800米,最后停在一片脚手架前。

上车前,络腮胡子告诉他,自己带着一帮人干工程,林远愿意的话,可以给他一份工作,月薪150元。

林远简直就是瞌睡见枕头,而且“枕头”还比“李哈儿火锅”好太多,哪有拒绝的理由。他感激得热泪翻滚,忙说:“老板,我有的是力气。”说罢,他特意单手拎起蛇皮口袋和黄绿色旧书包,展示胳膊上不算庞大的腱子肉。

络腮胡子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带着他去赶公共汽车。

上车后,林远坐在络腮胡子身旁,乖巧地问:“老板,您尊姓大名?”

“叫我陈老师吧。”络腮胡子说完,便不再理他,心事重重地扭过头,看窗外飞速后退的骑自行车的人,以及飞速倒退的四五层楼房。房子的窗户大都被铁栅栏包着,让林远感觉里面的人像动物园的猴子。

也许,陈老师就是盖这种楼房的,但他明明是包工头,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

全程陈老师脸上挂满冰,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两眼只顾看窗外。林远想问又不敢问,直到他们站在一大片尘土飞扬的工地前。

“那就是了。”陈老师指指几排铁皮房子,对林远说。离铁皮房子大概30米远,是一排排脚手架,架子上爬满蚂蚁似的工人。

林远被带进东面第二间铁皮房子。房间有10来个平米,被一大幅浅蓝布帘隔成里外间,外间东西不多,仅一张方桌,几张马扎,地上堆着一堆报纸。

陈老师隔着布帘冲里间喊:“小妹,新招了一个人,你安排一下。”

帘子掀开,走出一个20来岁的姑娘,眼睛圆而明亮,脸也圆圆的,大麻花辫拖在背后,穿白色带橘黄斑点短袖连衣裙,白色凉鞋,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气质。

“你先坐吧。”姑娘看一眼林远,指指马扎说。

在姑娘说话的时候,陈老师已悄然离去。“哎……你走怎么也不吱一声!?”她朝着陈老师的背影轻跺了一下脚,显出很生气的样子,但在林远看来,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姑娘找出一本册子开始登记。

林远坐在马扎上,双腿并拢,手放膝盖上,腰挺得笔直,目不敢斜视。结果一紧张,没听清楚姑娘的问话。

叫小妹的姑娘只得重复一遍。

“林远,树林的‘林’,很远的‘远’。”林远怕对方烦,用了李哈儿的名字介绍方式。

“年龄?”

“18。”林远说着,偷偷瞄了姑娘一眼。

但这个怯生生的眼神被她捕捉到了。“你摸摸你的鼻子长长没有?”她讥讽道。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读了一点书的,能听懂这句话的人,也得读一点书。叫小妹的姑娘大概是想考考他,看他有多少水分。

林远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他低头看了几秒自己开裂的凉鞋,小声说:“虚岁17。”

姑娘点点头,知道眼前这个瘦瘦的男孩不是睁眼瞎(作者注:文盲),不过虚报年龄的目的,她早已见惯不怪,便说:“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在村或乡小学上学,初中文化,升学失败,出来打工,攒钱回家娶媳妇……”

“我攒钱不是为了回家娶媳妇!”林远打断她的话。一说到娶媳妇,他就想起到夏家做上门女婿的屈辱经历。

“不娶媳妇,交给爹和娘存着?也是为了将来娶媳妇!”姑娘大笑起来,意思是你这点小心思骗谁呀?

“我是为了考大学!”林远一字一顿地说,他学着闫哥的口气说话,那种低沉、威严,充满男人压迫感。

姑娘被惊到了,她第一次见有人生气了不是口水四溅地咆哮,而是通过气势传达自己的愤怒,说的话也那么有意思。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便追问道:“你说什么?!”

“考大学!”林远被姑娘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提高半度。

姑娘愣住20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噗哧一笑:“考大学?吹牛就一句话的事,谁不会?从头到尾,你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林远也不和她争辩,转过身,开始解裤带。

姑娘忙喊:“干什么,随地小便啊?厕所出门右拐!”她不担心眼前的男娃会有什么出轨想法,毕竟年龄摆在那,她担心的是这个男娃一生气,在她屋里尿尿撒气,村里的男娃经常这么干。

林远从二伯父给他的裤衩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姑娘。姑娘一脸嫌弃,只用两个手指接过,再用两个手指打开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对折硬纸,杏眼突然瞪得溜圆,嘴里蹦出一句:

“妈嘢,是真的!”

她合上良江中学录取通知书,恭恭敬敬用两只手还给林远,说话的口气也软和下来:“你自己出来打工挣学费……你是孤儿吗?”

她的理解里,考上重点中学,落在谁家,都是祖坟冒烟的好事,哪用得着娃自己打工挣学费,除非是孤儿。

林远想了想,说:“现在不能讲。”他被李哈儿搞怕了,怕眼前的人拿捏住他的软肋。

姑娘以为林远傲慢,故意卖关子,便恨恨地说:“你想憋死我!”

林远摇摇头。

“算你牛!”姑娘感叹一声,收拾好纸和笔,说:“这样吧,分你到和水泥的岗位。”

林远刚要说谢谢,猛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跟着老板陈老师叫她小妹吧,自己是刚来的新人,显得唐突冒昧。“请问你贵姓?”他问。

姑娘心里乐开花,林远主动伸过来的小尾巴,不抓白不抓。她白了他一眼,看看天花板:“不告诉你,憋死你!”说罢,得意地转身往门外走。

林远只得跟上。

找到宿舍,放下行李,两人来到工地上。

10来层高的大楼框架被密密麻麻的钢管、木板、安全网罩住,工人们在脚手架上来去自如,说话声、敲击声、钢筋掉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震的人耳膜嗡嗡响。

林远看着忙碌的工地,寻思着自己会被安排给谁。小妹站在楼下空地上,看了一圈,右手拢住嘴,大喊:“王……永……贵!”

这音量,就是一个小喇叭!

嘈杂的工地刷地安静下来。从二楼噔噔噔跑下来一个壮汉,30来岁,头上扣一顶红色安全帽,方脸粗眉,肌肉发达的胳膊,比林远的腿还粗。他浑身汗水和灰尘,脚步像打桩机那么坚实,是一个比水牛还壮的男人。

“小妹……”叫王永贵的壮汉招呼道。在姑娘面前,他像一只老实听话的大猫。

“这是老板新招的和水泥小工,叫林远,王永贵你当他师傅吧。”小妹指指林远。

王永贵走到林远跟前,林远能感受到他吹雾拂尘的气息。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林远,粗声大气地对小妹说:“这娃比赵石头还小还瘦,能干啥活?不拖后腿我就谢谢他了!”

林远听王永贵不愿要自己,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决心要干得比那个被淘汰的赵石头出色,这可能是他挣钱的最后机会了。

“有意见找老板说去,我只负责送人。”小妹一脚把皮球踢给老板。

“哎……小妹,”王永贵粗黑的眉毛像两条毛毛虫厮打在一起,口气沉重地说,“不是我为难老板,和水泥不仅要动铁锹,还要运水泥,这就是一个体力活,赵石头就因为推不动车,7天前从4楼摔下跌死了,老板忘啦?”

林远这才知道,自己是来顶那个死去的赵石头的,听王永贵口气,今天要是不表现两刷子,留下来是不可能的。

这时,三楼正好有工人叫唤:“水泥没啦!”

林远仰头大喊:“马上到!”带点稚气的这一声喊,把小妹和王永贵听傻了。

旁边就有和好的水泥,一辆两轮小车停在水泥边上,林远操起铁锹就往小车里加水泥,估摸着自己能推动时,才放下铲子。他抓住车把手,正要使力,听见王永贵说:“等等!”

王永贵操起铁锹,嚓嚓嚓添了三大锹。

小妹一看,忍不住喊:“王永贵……”。

林远知道王永贵加这三大锹的意思,这辆车他必须推上三楼,否则王永贵会拎着他的脖子扔出工地。

这一手推车水泥,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林远作为农村娃,没少干农活,但身体处于发育阶段,不是肌肉男身材,推这一车水泥,真的如螳螂推车,很悬。

他没有选择,悬也得拼命干。

林远脱掉衣服,光着上身,脚上仅穿一双拖鞋,双手紧握车把,伏低身子,拉开弓字步发力。

“反了!反了!”王永贵大叫,“是推车,不是拉车,方向也不对,你想把水泥送到工地外面啊?”说罢,看看小妹,意思是我说他干活不行吧,你偏不信。

小妹叹一口气,正要说:“回头跟老板说,人不用了。”却见林远拉着车走了七八米,转过身,变拉为推。装满水泥的手推车慢慢转动,并由慢转快,加速冲上搭在楼层外的木板通道。

刚才的后退是为了助跑加速,没有这七八米助跑,手推车上不了木板通道。

木板通道有60来公分宽,每到一个楼层都要拐一个弯,手推车行到拐弯处,必须减速,否则会冲破护栏,掉到楼下。减速再加速,很是耗费体力。

林远冲过第二个拐弯,上坡时,一块翘起的木板挡住车轮,手推车戛然而止。林远胸脯风箱似的猛烈起伏,胳膊脊背的肌肉鼓起,手推车依然纹丝不动。

坚持不了几秒,手推车就会在重力作用下后退加速,林远要么扔掉手推车,要么和手推车一起从楼上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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