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萧潇像是定格在画面里,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看着他身后的棺材。
马上的是凤御临,和她四目相对,却又像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匆匆地转开脸去。
无数人在哭。
身后的人都很拥挤。
所以混乱的时候也分不清是谁先摔倒,棺材重重地摔在地上。
棺木裂开,露出里面狰狞的血骨。
说是血骨一点也不夸张,因为血液浸润太久,里面的一切都成了血色,包括骨头,若是死人就算了,偏偏没根骨头上还有筋连接着,让它不至于散了架,彻底变成一具枯骨。
因为震颤的动作,骨头滚了下来,深凹进去的眼眶露出来,眼睛没了,血肉模糊的头上,只能瞧见眉心一颗红痣,像是烙印一样,昭示证明里面被凌虐而死的人是相周。
孟萧潇一瞬如万箭穿心,整个人都是木的。
相娇娇几乎要哭死过去,她却好像是被施了什么定心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临走时生龙活虎,闹着要她照看自己家人的男人,此时只剩下一具枯骨。
相家大公子与国捐躯,京城同哀,孟萧潇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浑身像是百爪挠心,痛的不能自已。
孟萧潇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疼痛,难受地揉着心口在床上翻滚着。
“爷?您怎么了?您醒醒。”
忽地,云风急促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摇晃,孟萧潇猛然惊醒,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账顶,胸口随着动作上下起伏,手里攥着的不是自己的心口,而是云风柔软的手。
两人掌心贴在一块,都已经出汗了。
孟萧潇微微侧脸,对上云风担忧的眉眼,“您这是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她说着,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想给她擦汗。
孟萧潇松开云风,接过帕子蒙在脸上,不一会,丝缎一般的帕子就湿透了,她身上的寝衣也湿漉漉的,夜风一吹,浑身凉飕飕的。
她换了身衣服稍作洗漱的功夫,云风刚把床上的被子换好,“离天亮还早,您再睡会。我就在这守着。”
孟萧潇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懒懒地靠着床,“你怎么也这么晚没睡?”
她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现代独立自主的教育下长成的女孩子,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
云风一边收拾孟萧潇这边换下来的被褥,一边道,“本来是要睡了的,丞相府那边,说是相老夫人突然发病,使了人来请相小姐回去一趟,说相老夫人惦记着,先去了于府请人,没找到,又寻到这边来。”
孟萧潇陡然从床上坐起来,“相老夫人病了?相娇娇呢?”
云风被她突然的反应惊了一下,赶紧道,“相小姐说怕打扰您休息,特意让我们不要伸张,这会估计刚到正门口。”
孟萧潇心里一瞬火烧火燎的,顾不上其他,拿起边上的披风套在身上,又抓了寻常用的急救包拿在手上,这才急匆匆往外走,“我去趟丞相府,你准备些上好的药材带着过来,特别是疏通血脉的药,多备一些。”
说话间,她已经像是一阵风一样刮了出去,提步飞身而上,脚尖在院子里的凉亭上一点,就消失在院子里。
不说跟相娇娇之间的交情,相周临行前把相家父母交给自己,让好好照料,可她之后远走,归来时就成了真正的孟萧潇。
这期间全然没有为他尽过孝道。
她这个“兄弟”,当的太不尽职了一些,怕是相周泉下有知,都要气醒。
这一刻听见相老夫人病了,孟萧潇就坐不住了,更顾不上这大晚上的独自出行,会成为众矢之的,一路施展轻功过了两条街,才想起来,京城这么大,虽然她知道东西南北,却压根不知道相府住在哪个方位。
好在相娇娇的马车也急急忙忙出来,车轮琳琳滚过青石板的地砖,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太过明显,孟萧潇循着声音很快找过去,飞身下来落在马车上。
赶车的车夫是江丞院子里的,冷不丁瞧见个白色的身影,被吓了一跳,险些惊了马,“谁!”
孟萧潇斜睨他一眼,伸手扯住了缰绳,才避免马车撞进路旁人家的厄运,淡淡道,“是我。”
车夫这才瞧见是孟萧潇,心有余悸道,“是姑娘啊。对不住。”
“不必,你稳着些。走近道。”孟萧潇吩咐了一句,就把缰绳还给了车夫。
对江丞的人她还是放心的,昨完这些她转头进了马车。相娇娇正在马车里抹眼泪,刚才被吓了那么一下,还以为是于兆和的人又来纠缠。
若是这时候因为他没完没了,她见不着母亲最后一面,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万幸,来的人是孟萧潇。
相娇娇赶紧擦了擦眼角,不让自己在孟萧潇面前显得太过脆弱,嘴里道,“不是说不让麻烦你,怎么还跟来了?马车这样快,你这样多容易受伤啊。”
她说着话,嘴角还挂着笑意,看着无懈可击。
孟萧潇只觉得心疼,若不是相周战死,相家门庭冷落,以她的身份,回趟娘家而已,何至于要看旁人的脸色?
想到相周临行前还特意交代她,照看父母,照看妹妹。
她一个都没有做到。
孟萧潇伸手抓住她的手,想要通过这简单的接触给她力量,“我没事,刚才刚好睡醒,听云风说你家里人来请,有点担心,就跟出来看看。”
相娇娇看着如今的孟萧潇,心里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不过,她很快就安慰自己不可能。
孟萧潇不过是因为萧关,对自己多了一丝怜悯罢了。
她摇摇头,笑自己疯了,居然有了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就是萧关。
如果真的是萧关,又怎么会用女儿身坐在这里?
“不用担心,不是于兆和。是我父母那边,我娘亲自从我哥哥去后就落下了心痛的毛病。不过好在她一直觉得,哥哥还在,甚至不清醒,所以许久不曾犯病了,这次犯病,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