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脱力,也已经全然没有了挣脱的余地。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想着今朝怕是要命丧于此。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包厢门忽然打开,一直苍白但是修长的手伸出来,比那双机械手臂更快更精准地一把抓住她,直接把人拖了进去。
金属的手臂从门上擦着过去,留下一声尖锐的哀鸣。
孟萧潇心有余悸地靠着身后的人大喘气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好像不是什么酒吧。
毕竟没什么酒吧,连门都是金属的。
她费劲地回头,想要看清楚自己的救命恩人,结果一回头,只瞧见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人。
这里也不像是包厢,更像是一个实验室。
孟萧潇还没消化完,自己怎么就从喧闹的酒吧一下就穿进了实验室,只是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头顶炽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他原本就轮廓分明的脸一半在光明,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就连唇角的笑意,都因为灯光的明亮程度,让人有了不同的感受。
明亮处明媚,阴暗处带着阴险。
他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吧,也很瘦,但是肩膀够宽,也因此身体笼下来的影子,刚好把她整个包裹住,从孟萧潇的角度看过去,是瞧见男人落在灯光下明亮的半边脸,温和到不行,连眼神都好像是浸在水里一样。
他跟凤御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凤御临好看,凌厉,周身都是杀伐果断,即便是在京都这样的温柔乡里浸润了这许多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杀气依旧萦绕不散。
何况他还是王族,与生俱来一股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场,所以他看着就生人勿近。
可眼前的男人不一样,他好像天生一副温柔骨,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孟萧潇甚至觉得心底温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男人笑着看她,“你好,我是相周。”
相周……
相周……
孟萧潇梦境里都是这两个字,画面一转,转到了东陵京都的大街上。
相周从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模样,变成马上意气奋发的少年,发冠上的白色丝绦随着白马的狂奔的动作上下翻飞。
他身后跟着的,是凤御临,是她和相娇娇。
他们在京郊外的青龙寺里歃血为盟。
当然,只有相周和他。
凤御临才不掺和这些事儿,只是远远看着。
凤君琛辈分不够,倒是很想参加,被凤御临拧着胳膊扣在身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相娇娇本来跟相周就是亲兄妹,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所以跪在祠堂前的,之后她跟相周,两人手里擎着三炷香,对着菩萨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菩萨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萧关、相周,结为异姓兄弟。”
“相周为兄,萧关为弟。”
“至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最后,还是老主持给两人端来浸了香灰的清茶。
孟萧潇和相周都喝了,还促狭地叫了对方一句,“大哥。”
“小弟。”
相娇娇在边上笑,“爹娘要是知道你给他们另个孩子回去,怕是要打断你的腿。”
没等相周说话,彼时还是萧关的孟萧潇就嬉皮笑脸道,“你懂什么?以后大哥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爹娘大过天,打断我的腿我可不也得认么。”
相娇娇被噎的翻白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才是个外人。”
“你以后嫁给如意郎君,指不定胳膊肘要怎么往外拐,到时候不必别人拿你当外人,你自己就把自己当外人了。”相周不客气道。
相娇娇红着脸,跺脚朝着萧关撒娇,“萧大哥,你看他!”
萧关只是笑。
可是这样美好的回忆,孟萧潇却丝毫不觉得温馨,只觉得冷,那些到手的短暂的温暖,成了抓也抓不住的流沙,她连梦里都是黑白色。
她终于看清了相周的脸,看见两人结拜,看见两人共患难,同饮酒。
他那次出征前,还带着萧关在京都的十里长亭上看月亮,语气是她读不懂的惆怅,“小弟,边关无小事,若是我不能归来,我家里这一切,可就只能拜托给你了。”
萧关虽然不曾见过相家父母,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相娇娇不止一次的说过,相家父母对萧关很是赞赏,从知道相周跟萧关结拜开始,就已经把他当成了家里的孩子。
孟萧潇呸了一声,骂相周说胡话。
还没上战场,就说丧气话,他要是真死在边关了,他会给他报仇,但若是牵挂家人,那就只能他自己回来了。
谁也不能替代孩子在父母心中的位置。
相周只是喝酒,“娇娇还小,我父母年迈,若是我没了,这个家我只放心交给你。不管你答不答应,你要替我照看父母,给娇娇撑腰。”
说完,他也不管孟萧潇答不答应,仰头把壶里的酒一口干了。
孟萧潇什么也没说,但是心里沉重,“一定要回来,你们老说我体格不好,你看我这肩膀,就知道我挑不起家,也未必护得住娇娇,实话跟你说,当初跟你结拜,就是图你艺高人胆大,家世也好,就等着你罩着我呢。”
相周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顺手把她歪了的发冠扶正,“嗯,放心,一定会回来的。”
那次分别后,相周出征。
那是孟萧潇第二次送好友出征。
第一次,是凤御临,在相周之前没多久。
第二次,是相周,没问归期,却不想,真的没有归期。
孟萧潇想的是,相周失信了。
画面一转。
她看见漫天飞扬的纸钱,京都的风很大,可是街道两边,都是接踵而至,捂脸哭泣的百姓。
很多人跪着,也有很多人拼命往前拥挤,嘴里叫一声,“这杀千刀的苗疆人,怎么就害了相大公子。他那样好的人……”
孟萧潇恍然回神,隔着几乎成黑白色的画面看过去,远处几里地的丧幡,送葬的队伍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