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期刚刚哭过一场,而今平静下来,便有些昏沉沉,尤其身上的狐裘包裹给她的温暖令她昏昏欲睡。
那是一种安心的感觉,欢期甚至能闻到不大的轿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又像是花香。
她闭上眼,靠在有些颠簸的轿壁上。
峦景看着欢期闭上眼,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
和当初初见的时候长高了些,依然是有些肉乎乎的脸,不失可爱健康,眼眸低垂,能看见她两对浓密的睫羽,还残留一些泪,在她眼底投落一处阴影。
总的来说,欢期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小女孩,简单至极的小孩子。
峦景没有亲生的皇妹皇姐,这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洛黎国历经多朝,皇女数量稀少,就算有也活不过十岁。
欢期很快陷入沉睡,脑袋靠不住轿壁,歪着脑袋一坠一坠,很是不舒服,她在睡梦里皱眉。
但是很快,她的脑袋触碰到一处柔软的支撑,于是眉心紧皱的线条舒展。
明行走在轿门外,从抖动的帘子里能若隐若现看见里面的两人。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震惊不已,自家王爷居然一脸淡漠的任由欢期的脑袋靠在臂膀上,小姑娘睡的香,愣是没发现。
宁王不是说自己有洁癖吗?
明行觉得是自己记错了,但是昨夜自己拿了自己的衣裳想要给宁王垫着睡,宁王眼底的嫌弃着实伤透他的小心房。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明行安慰着自己,指挥随从一路下山抵达歇脚的客栈。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呢。”
明行搀扶着峦景出轿,看着大片的雪花落在男子的发丝上,墨发白花,素雅大方。
峦景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将睡的安稳的欢期抱起来。
“王爷,我来吧。”
明行瞪着自己的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家王爷怎么会抱别的人。
“没事。”
他抱着欢期,步履稳健,直接走进客栈里头。
峦景的房间早就烧足了炭火,一进屋子便是暖洋洋的,他将欢期放在榻上,揭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明行适宜的给峦景泡上了他常喝的茶,梨花茶,带有梨香的味道。
这种茶并不名贵,反而是寻常百姓家经常喝的,一向金枝玉叶的王爷也只有喝茶喝的是这样的简单的货色。
至于其中缘由,明行并不是很清楚。
欢期醒来时,峦景已经用完了饭菜,屋外呼呼吹着冷风,衬着屋内更加温暖舒服。
“王爷。”
欢期起身将那件狐裘脱下想要还给峦景,但是峦景示意她走近茶几,欢期抱着沉重的狐裘吃力的走到茶几前。
桌上摆着升腾着热气的饭菜,有难得一见的油炒青菜,还有热腾腾的豆腐汤,红烧肉和白灼鸡。
小欢期不争气的吞咽着口水,这才感觉到腹中绞痛,离开老默山已经是近三个时辰了。
“饿了吧,客栈没什么吃食,就这些,你先垫着。”
峦景起身将欢期手上的狐裘接过来,打开被罩着的米饭,欢期连连点头,心里却也是暗暗惊叹,这般美食居然只是宁王口里的“没什么”。
他们之间,是云泥,是天壤。
欢期小心端起饭碗,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得吃着饭,峦景见她依旧束手束脚,于是开口。
“你莫要怕我,以后你便是洛黎国的王,这般束手束脚是难成气候的。”
峦景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但还是无形中给欢期增加了压力。
欢期本就对于成为皇帝这件事觉得飘渺,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成为皇帝之后的事情,她只知道天下动荡或许会恢复平静,只是自己不能够待在老默山,自己要和师傅师娘师哥分离。
还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子嗣,哪怕这听起来多么的荒谬和不可思议,但是自己嘴里真切的吃着平日吃不到的饭菜,身边是绝色宁王,真是像梦一样。
“咳咳咳。”
欢期险些被噎住,于是顺势放下碗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欢期一字一句坚定的吐出一句话来。
“我不想做王。”
峦景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陌生的笑意,眼底有着不解:“那你为何答应和我下山。”
“天下需要我。”
欢期说的铿锵有力,仿佛自己是个英雄。
峦景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不屑,但还是笑眯眯的点头认同。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需要你,所以从此你要好好听本王的话,才能拯救天下百姓。”
他说话的样子太过温柔,令人忍不住想要信服和听从。
欢期就这样傻乎乎的点点头,嘴角上还沾着饭粒就连忙郑重答应,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峦景的出发点,或许她本身就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条鱼没见过大海,离开水塘见到溪流便觉得是大海,那么往后见到沧海时定是苦不堪言。
峦景见欢期傻得可爱,心里头更觉得好拿捏,鬼使神差,居然伸出手偶替她摘去嘴角的饭粒。
欢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爽快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倒是令峦景后知后觉的心生奇怪,但是他很快便不在意了,他宫中设计的大局快要收网,估摸着今晚三皇子便会死在五皇子的毒酒下,他端起那温热的梨花茶,一饮而尽。
茶是香的,入口却是苦涩的。
“王爷,您吩咐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
明行将峦景的嘱托的事情一一办好,峦景最是信任他,虽然明行知道自己有时鲁莽但是不失忠心。
“明行,你还记得我三年前养的那只兔子吗。”
峦景伏案持笔,手法灵巧,几下就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
“当然记得。”
明行一直记得那只通体漆黑的兔子,峦景唤它黑脸儿,起初很是宠爱它,黑脸儿也是乖顺的不得了,但是某一天瞧见了大皇子后,黑脸儿就变得暴躁咬人。
它咬伤峦景的手掌后,峦景毫不犹豫的将它囚禁在笼中,再也不将它带在身边。
“它很乖,她看着也很听话,希望以后别让本王操太多心,你说是不是?”
峦景放下手上的毛笔,神色自若,并没有担心和害怕。
明行心底生出害怕,望着峦景的背影,突然觉得真正登上王位怎么会是那个女子呢,明明是眼前的峦景。
那种感觉,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