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蒙州，”
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她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我本就不该出现，爹爹的兵都没来，我怎么可能出现呢？”
“但是你出现了，你把我从尸堆里刨出来的。”江羿抓住了她的肩膀。
“殿下，何必继续自我欺骗呢？七年前我才十岁，”叶流心拔高了声音，“我哪里有能力一个人把你刨出来？不仅有我，还有我兄长，是我们合力把你救出来的……”
“圣上不过是借蒙州之败除掉一些人罢了，谁也没料到你非要死战，我爹爹领了命要暗中护你的周全，本可以顺利完成圣上密旨……都是你那么执拗，你差点害死我全家！”
“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蒙州，兄长们怕暴露身份，只得将你我藏在城外一农户中，好几次戎夷来查，我真是拼了命的才保住你！”
好不容易等到他要恢复，又不得不隐藏这一切，把所有功劳给郑雪云去冒领……
“回了京城，你还非要查个清楚，我本可以无忧无虑在边关过一辈子，都是因为你，不得不回京来接受赐婚……本来你也非中意我，我也不过是完成己任而已，现如今为何又不肯放我走了？”
“所以，密盒里装的，是父皇给你爹的密信，对不对？”江羿问。
他确实查到，当年叶将军与其下部队行踪诡异。
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南蛮之地驻扎，却忽的出现在了蒙州……
戎夷入侵，吞了大秦边关五州，而后叶将军领兵而来，一举收复……收复得，未免也太顺当了一点。
而他当年战败，也是因着出了叛徒。
他查了那么久，一直以为是叶将军通敌叛国，可后来，也渐渐发现，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怀疑过父皇吗？
怀疑过。
但不想继续怀疑。
他曾经用性命换来的宠爱和偏袒，总希望它能真一点。
然而天家，不允他的幼稚天真。
父皇……说着那么冠冕堂皇的话，一脸心心念念为他铸下前程基石的模样，其实……也不过是把他当成一把刀而已。
“殿下，你也别怨陛下，殷家仗着你受宠，确实太过头了，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几个世家，谁如他们那般嚣张？”
江羿……不知如何回她的话。
所以，殷家在蒙州一役损失诸多，现如今殷太傅又意外身故……父皇，终于可以放心令他当太子了。
就算如此，叶家女，必然是不肯给他的。
父皇，其实也一直在防着他。
“陛下没想到，你会愿意要我……”
叶流心的声音低缓了下去。
“殿下，你是陛下最放在心上的人，陛下不得不做那些打算，但他不想让你知晓，你那里，是他最后的一份真情了。”
江羿唇嚅动了一下。
是的，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
所有的事，他可以从其他地方查到，可以由任何人来告诉他。
但他唯独不想从叶流心的口中得知。
她故意说出来，不过是要，断掉他们之间的一切罢了。
“所以，蒙州那么多百姓与将士，都是白白死了吗？”江羿问，“所以，我当初的殊死抵战，都是笑话对吗？”
当年的生死，七年的噩梦，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叶流心别开头：“人无完人，天子一怒，浮尸千里，陛下已经把灾害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内。”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明着除掉殷家，太子之位，必然不会再落到你头上……”
外戚，不可过大，却又不能没有。
一个不强不弱的殷家，才是适合太子的外家。
何况，蒙州一役，皇上还顺带削弱了其他世家的势力……
如果不借战争之手，他要怎么完美的拔除世家隐患？
非要说他有什么错，那就是既要又要还要都要。
又想除掉逆臣，又想保住儿子的位置，还不能让儿子太过强大，威胁自己……
端水端到最后，必然满地是水。
“殿下，你我，没有可能了。”叶流心道，“当初爹爹留了一手，没有当场销毁陛下给他的密信……就算我换掉了盒子里的信，陛下定然也已经猜忌了。”
她离开，不嫁。
叶将军就还是皇上忠良的将领。
“叶家，不想反。”
不是能不能反的问题，而是叶将军对那个位置其实没兴趣，他人间清醒，知道自己只适合带兵，不适合治国。
为了不算人生目标的事去孤注一掷，不论结果如何，已经输了一半。
“不想反，还留着密信？”江羿差点笑了。
“留着才是正常人的做法吧，毕竟爹爹当初不知道陛下用完人之后，会不会灭口啊。”叶流心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
可是后来发现，陛下还算良心，君臣信任也还是有的，叶将军可以顺顺当当混到养老。
然后想要销毁密信，结果可好……被江羿给偷走了。
“那你今日同我讲这些，就不怕我回去与父皇翻脸？”江羿咬牙，“再让父皇迁怒于叶家？”
叶流心叹气：“我讲的都是殿下知道的。殿下真不想大秦江山安稳，就算我什么都没说，您到皇上跟前，上下嘴皮一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还能管得了您？”
他栽赃别人的技能，叶流心见识过，很是一流。
但叶家也不是吃素的。
真要闹翻了脸，到时候君臣硬刚起来，鹿死谁手谁又知道呢？
江羿……不至于那么疯的。
“好。”
江羿不想再谈过往。
现如今去纠结对错，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只问你，父皇赐婚之时，你有没有想过，拿到密信，顺带便嫁给我？”
叶流心笑了：“你问谁？”
若是问原主，那么，原主是的。
原主早在七年前就对江羿动了心。
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要拿到密信销毁，然后嫁给江羿。
可恕叶流心直言，恋爱脑干不成大事。
原主只要揣着嫁给江羿的心思，她做事就会偏离轨道，真心是用了，手段也是用了，但每一样基本都落地成盒。
幻想鱼与熊掌兼得，最后鱼也得不到，熊掌也得不到。
叶家，极有可能被她给带坑里去。
而她……
她一个无心无爱的人，没什么谈婚论嫁的意愿。
完成原主的任务，不过是保全叶家与自己的手段。
“我现在，不想嫁你了。”她只说如今。
“那就是，曾经也是想嫁的。”江羿得出结论。
叶流心：“？”
太子殿下，您是懂推断结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