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将打开的盒子，给皇上呈了上去。
里面可销毁书信的腐蚀之物，已经去掉了。
殿里的气氛，压抑到众人不敢放重了呼吸。
炭火烧得暖，也不知是热了还是怎的，有的大臣竟也开始流汗，有些嘴角却有不易察觉地上扬。
江羿将他们的神情，一一记了下来。
皇上叹了一口气，手抬了数次，终还是放下了。
他指了指里面，对福公公道：“你来，拿出来。”
福公公连忙躬身，从最上面取了一封书信。
书信有的是以密信的方式保存，有的则简单的折叠起来。
福公公随手展开一份，皇上便问：“写了什么？”
福公公早已提起一口气，正要出声来，忽的双眼一瞪，活生生把气又憋了下去。
“怎的？哑巴了？”皇上见他干瞪眼，微微皱眉。
福公公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侍卫，他轻手轻脚地把书信递到皇上眼前。
“陛下，您请看，这……”
这要怎么念！
皇上眼一眯，顺口就念了出来：“娇娇吾爱……”
啊？
啥玩意儿？
这四个字一出，殿上人人一怔。
江羿更是抬起了头，眼瞳里难掩惊色。
“还有呢？剩下是什么！”皇上已经看完了手上的内容，连声问道。
福公公忙不迭把盒子里的书信全都倒了出来。
一样样拆出来给皇上看。
江羿也起身，顾不得规矩上前。
“父皇，这是、这是——”
“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皇上一掌拍在拆开的书信上，给他推到眼前。
江羿拿起一封，随手看了一眼。
然后，沉默了……
该怎么答？
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他写的。
至少他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但确确实实，全都是他的字迹。
全都是，他写给叶流心抒发情愫的信！
“老四啊老四，”皇上长叹一声，“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情种！”
江羿：“……”
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没想到父皇手中所谓的证据，竟是这个！
群臣们听听猜猜，也约莫想到了里面都是些什么。
等等……这不是叶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吗？
怎么变成了这等儿女情长的东西？
江羿放下手中书信，后退一步：“父皇，当年五州战败失守的疑点重重，儿臣手中确有一些证据，但尚未证明与叶将军有关，还请父皇恩准儿臣查证此事。”
这一次，皇上的脸色缓和不少。
“嗯，老四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当年蒙州等州之事，也确是该查一查，免得将来有人利用此事，冤枉了忠良，饶过了叛徒。老四先回去，等朕的旨意。”
没说立即把事情交给他办，但也差不离了。
“那叶将军……”江羿还不放心。
“既然并无证据，自然是放人，老四替朕好好安抚一下叶家。”
江羿打了招呼，所以叶家四口都没受罪，将军府封了，还没抄家，撕掉封条一切照常。
江羿没有回府，直接去等人。
“叶将军，娇娇在哪儿？”
叶将军看了看自己三个儿子：“你们小妹在哪儿？”
三个儿子，整齐摇头：“不——知——道——”
江羿……就知道他们都不会说。
他上前一步，压低嗓子：“本王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娇娇换的……将军只需告知本王娇娇的下落，七年前的事，本王可睁只眼闭只眼。”
叶将军皮笑肉不笑，正打算说什么……
“王爷！王爷！”殷策急急赶过来，“福公公到了府上，说皇上的圣旨到了。”
江羿其实没收过几次父皇的圣旨。
福公公基本都传口谕。
尽管如此，他也怠慢不得，只能暂且放过叶家，赶了回去。
叶家四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可怜的王爷……”老大叶昇璃摇摇头，他很快要成亲了，看全天下的单身狗都很可怜。
老二冷冰冰不懂爱：“哼，他要是不可怜，咱们娇娇就该可怜了。”
老三其实一直很疑惑：“你们说，娇娇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这个问题有点费脑筋，三兄弟一起看向了老爹。
叶将军摸了摸下巴：“一阵儿一阵儿的，起先肯定不爱，后来好像爱了，再后来好像又不爱了……”
这大概就叫按需喜爱吧？
算了，不管了，一家人打道回府，决定吃个火锅庆祝逃脱抄家之祸。
……
江羿回了王府，福公公早已等候在前庭。
见了他，脸笑得像朵开皱的花。
江羿上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过分殷勤，还是父皇为他封王的时候。
他跪下接旨。
见福公公精神又喜庆地将手中的圣旨打开，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皇四子江羿，天意所属……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正位东宫。
正位东宫。
他等着父皇令他查证当年五州失守之事，却等来了父皇立他为太子的诏书。
江羿埋着头，匍匐在地，脑子里过电似的回想着这些年来的许多事、点滴细节。
关于当年的蒙州之事，关于殷家的事，关于郑雪云冒充叶流心救命之恩的事，关于后来叶家求圣上赐婚的事……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殿下，请起接旨吧。”福公公喜笑颜开道。
江羿谢过皇恩，抬起双手去接旨。
手刚刚碰到圣旨的那一刻，人突然朝旁边直直倒了下去……
……
篝火燃得很旺。
叶流心坐在林间的石块上，一手持剑杵地，一手捧着一沓书信，一张张地，朝火里面扔下去。
火苗舔舐着上好的宣纸，上面的那些字，很快便随之燃烧殆尽。
若是江羿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定然会大吃一惊……
烧得差不多了，她用剑拨了拨火堆，确保不会再漏下任何一丁点儿证据。
江羿不会查到她是怎么出城的。
他肯定想不到，一直监视着她的禁军，会主动送她出城。
事情办干净了，叶家安全了。
皇上，会放她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