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喜欢,没有两情相悦。
有的只是厌恶、避之不及与殷切盼望的退婚。
从此郎娶妾嫁,再无瓜葛。
……
江羿的拳,不觉捏了起来。
掌心与骨节隐隐作痛,应是指尖过于用力所致。
青色的血管从手背蔓延到脖颈。
他的颞角,突突的跳。
“不是真的。”他听到自己在开口,像躯壳里住了另一个人,不等他思索和斟酌妥当,已经夺了他的嗓音。
“不可能是真的。”
说了也就说了吧,江羿心想,不管这话是谁说的。
总归是要有人说话的。
谁那么迫切夺了他的嗓子说话,让他夺就是了。
他也省的那么累,还要去逐字逐句掂量,稍不注意又惹恼了叶流心,让她给自己撂脸子。
“他们,都在说谎,不过是,妒忌你、心怀叵测而已。”
有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的话,便都顺畅了许多。
江羿甚至感谢那个藏在躯壳中的“人”。
叶流心,在他的注视之下,抬起手,玉样的手指轻轻拨弄发髻的那朵残花。
“若是一个人那般说,那或许是那人在说谎。但若是所有人都那般说……”
她笑了,江羿不懂为何她还能笑。
这是什么样没有心的人,还能笑得出口?
她抬眼,那双明媚的眸子就直直地看着他,装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惬意,不慌不忙,不急不乱。
“若是所有人都那般说,那就有可能,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也有可能,所有人都那般说,假的也便说成真的了。”
江羿反驳,他的脸色,在一寸寸的暗下去,像海边风雨欲来的天,即刻便要被乌云遮天蔽日。
他听到叶流心微微叹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非要继续说,他已经说得这般清楚,他已经将身体的掌控权都交了出去,为什么她还不依不饶。
她非要专挑那他不想听的话,来刺破他最后那点可怜的防备。
“殷策,应当是告知过王爷吧。”她说,“关于我过去与王爷之间的种种,我是如何撒泼打滚,大闹京城,纠缠王爷,缠得王爷烦不胜烦,一心退婚……王爷,从一开始,就从没相信过我。”
她看着江羿,眼底是坦诚的清澈,是江羿从未见过的干净。
但江羿不想要这样的干净。
他喜欢这双眸子里盛满多情,盛满为了讨他垂怜而伪装的爱慕,哪怕其间多有算计。
她的小城府小心机,他可以忍。
但他不能忍她如今这样的坦率……
“殷策也说过,郑雪云是当年我在蒙州的救命恩人。”江羿庆幸还能找到话反驳她的论点,“结果,当年是你。”
他逼近她一步,“难道当年,是别人吗?”
叶流心神色一滞。
这……
“当年确实……”
她话还未落,江羿已经将她揽入怀中,令她脸庞靠在他胸膛。
动作仓促,却听他轻笑了一下。
以至于她都听不清他的心跳,只听到他的声音由着胸膛共振。
“所以,旁人的话当不得真。”他道,“我只信我自己。”
叶流心叹气。
“这就是,王爷不肯恢复记忆的缘故吗?”
江羿微怔。
叶流心已经推开了他。
怀中骤然一空,江羿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娇容。
昳丽多姿,又清冷绝情的脸。
“王爷,起先是恢复不了记忆,之后,便是害怕想起你与我的曾经吗?”
“害怕想起你是如何厌恶我,想起我是如何惹人厌,不知羞耻缠着你,甚至在王爷失忆后,骗你……”
“叶流心!”江羿赫然打断她。
他似要咬断了牙,“你是何意?”
叶流心正色,面上凉凉如霜:“何意?我便是告知王爷,王爷与我从未两情相悦过,当初王爷失忆,我所言那些话,不过是想要趁火打劫,骗王爷的怜惜而已。”
帐中安静。
凝滞的空气中,仿佛弥漫冷彻心扉的轻烟。
叶流心,看到了帐门外露出的刀柄……
兄长们,都守在那处。
她垂了眸,长睫安然地搭了下去。
……
“你为何要骗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羿才开口。
意外的,声音里竟然没有叶流心想象中的暴戾与残冷。
他缓缓地问,“你为何,独独骗我?为何,要骗我,你是我的心尖宠?为何总骗我,骗我抱你亲你爱护你……”
他的手掌,抚到了她的肩头上,不轻不重地揉捏。
“娇娇,你告诉我为什么,因为什么——”他竟然在诱哄他,“你为何不去骗别人,不去骗魏文尧,不去缠着他们,不去求着他们来爱你?”
得不到叶流心的回答,他的掌力,在一分一毫地加重。
这些问语,一字一句,如同脆弱莬丝,缝补交织他最后那点可怜的理智与尊严。
“为何独独要骗我?回答我,是因为——因为什么?因为——”
他只要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他虽然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还掐着她的手臂,但实则已经跪下,把自己切成一块块垫脚的砖。
他求她踩上去,求她践踏他的血肉之躯,求她下来……
“因为……”叶流心嫣红的唇嚅喘,她觉得怕了。
江羿的眼神太可怕了,如同临渊深潭,藏着噬人的魔。
他面上罩着一层阴鸷的气,顺着他的衣衫与手臂缠到了她身上,像布满尖刃的网,稍许用力,就要把他们一同绞杀成碎片。
偏他还要哄她,还要放轻语气,露出期盼与宠溺的假象。
她知道,江羿也知道。
如果,她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他即刻就会像毁掉自己那样毁掉她。
……终归是得不到的。
不如就毁掉。
终归,他本就是残破的。
但他与她,还是要留着最后一丝伪装……
她因什么欺骗他,是因为——
“因为,我心悦王爷。”叶流心声音清丽悦耳。
但只有她才知道,她喉咙涩堵,紧紧夹着防止心跳出来。
危险,并没有解除,反而愈胜。
江羿,像从漆黑的深潭中,长出了湿濡又霸道的肢体,紧紧缠缚住她,把她一点点地,拖到他冰冷又荒芜的领地。
他抱住她,埋下头,在她耳畔呵出梦魇般的气息。
“本王,亦是心悦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