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来,我浑身上下都疼,一直疼,越来越疼,没有一刻停歇过,我很痛苦。”
“你别说了!”我捂住自己的耳朵。
“可我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自己一个人忍着,装得像个正常人,不对,是比正常人还要好的样子痛苦的活着。”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更加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小六,杀了我吧。”
“我不要!”
我猛地放下手,转身看向他。
他睁着眼,喘着粗气:“只有捂死我,才是最快最好的方法,我这个样子,最后也一定是因为窒息而死,你这算是帮了我的忙。”
我只摇头,不愿说话。
不管什么理由,我若捂死你,你就是我杀死的,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我特别喜欢你,我不想杀你。
“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这样痛苦吗?捂死我吧。”
不行,我不想杀你,我不能杀你。
“你知道吗?我连呼吸都觉得疼,捂死我吧,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杀你。
“小六,让我解脱吧。”
我麻木的站起来,看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的家主,他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没了光彩,眼神无焦距的睁着。
我颤抖的伸出手,拿过家主旁边的枕头,攥紧在手里,咽了口口水,腿肚子都要打颤了:“四哥。”
“嗯。”
“我可喜欢你了。”
“嗯。”
“我能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
“嗯。”
“若真如你希望的,真有下辈子,我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
“好。”
我攥紧枕头,脊背发凉,心一狠,拿着枕头捂住家主的口鼻。
我没敢用力,怕给家主的口鼻处留下明显的痕迹,家主也连挣扎都没挣扎,可能是真的没有力气挣扎吧,毕竟连自杀都做不到。
好一会,屋里已经完全黑了,屋外亮起了灯光。
我手脚冰凉的掀起了捂在家主脸上的枕头,家主很安静,像是睡着了,只是不再喘息。
我把枕头放回原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我从没觉得杀人是这样难的事,我果然不适合杀人,以后杀人这种事还是让别人来吧。
我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有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身体也变得沉重无比,四肢也有些绵软无力。
我忍住不适,原地运功调息,止住身体的不舒服。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了家主最后一眼,顺着门外微弱的光,找到门的方向,打开了门。
我心里默念着:我陈氏第二百二十八代家主陈浩初,丧于七月十五中元节戌时。
门一开,瞬间有一双双眼睛看向我,我暗自吸了口气,闭了眼,沉了这口气,睁开眼,宣布:“报丧吧。”
“我的儿子啊!”
二伯母嚎啕大哭,接着哭声一片,所有人都进了家主的屋子。
“哀告!家主困!”
场面有些混乱,无尽的悲凉和哀伤席卷而来。
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有些冷。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远离了家主的屋子,最后走到进入院子的台阶处,坐了下来。
否否跪到我旁边,问了句:“六小姐?”
我现在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根本难得理他,一只手捂着眼睛和额头,另一只手示意他别说话。
我的脊背阵阵发凉,汗毛都竖起来了,手脚依旧发着软。
缓了好一会,陈是和明叔走我旁边,蹲下来,明叔问我:“六小姐,您还好吧?”
我摆摆手,“没事。”
陈是跟着问道:“那接下来?”
我没让他说完,直接打发道:“按规矩流程走,你和非非办。”
“是。”陈是应声起身离去。
明叔不放心的又问了我一遍:“六小姐,您真没事?”
我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
没了人来烦我,我总算可以安静的思考人生了。
难受,特别的难受,说不上具体哪难受,可就跟要死了一样,血脉都不通了。
难受,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泪就跟干涸了似的,一滴也滴不出来。
浑身都不痛快,特别压抑。
我抬头望望这夜色,月朗星稀,明天又会是个大晴天,好累啊。
抑郁了好一会,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非非拿着丧服走过来,跪坐到我旁边,轻声道:“六小姐,请您换上孝服吧。”
“入殓了吗?”我接过丧服问她。
“小敛已入,接着就是入大殓。灵堂设在外院前厅,您换了孝服,直接过去守灵。”
“嗯。”我点头站起身。
非非也跟着站起身。
否否从我手里接过丧服,我带着否否往我屋里走,路过家主的屋子,没敢往他屋里看,快步经过,拼了命的往自己的屋子走。
到了屋里,我换上丧服,摘了头饰,戴上丧帽。
否否腰间也系上了白布条。
走出门,家主已经被抬走了,玲珑苑变得异常安静,半点声响都听不见。
从玲珑苑走到灵堂,一路上的灯笼都换上了白灯笼,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走到前院大厅,灵堂一片白,二伯他们守在棺材旁,五哥边流着泪边烧着纸钱,二伯母趴在棺材旁嚎啕大哭着,我娘陪在旁边也哭着。
二伯擦着泪,我爹也擦着眼角,朝野至尊小金小玉他们跪在一旁啜泣着。
明叔是是非非见我来了,迎上我行了一礼:“六小姐。”
我压住低落的情绪,问:“发了报丧帖了吗?”
陈是:“发了。但由于一切从简,时间太快,许多人,明日赶不到。”
“无所谓。”
我想了想觉得我们家现在很危险,如果我是敌人,我一定会趁着我们一家子还沉寂在失去至亲的悲痛中,以及群龙无首的慌乱中搞偷袭,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就算不能完全打败,伤伤元气也是好的。
我沉了气吩咐:“这几天,人多事杂,提高警惕,加强警卫,你们辛苦些,无论如何都让人守好府中,守好一座城,过了这几天就好了。要是遇到可疑人物,直接抓起来,出问题我担着。”
“是。”明叔是是非非点头。
吩咐完了他们,我走进灵堂,走到朝野旁边,和他并排跪下,朝野至尊小金小玉都往我这看了眼,我没搭理他们,自己照常跪着。
天要亮时,二伯母哭晕了,非非掐了二伯母人中,把她掐醒,命人送二伯母回锦华苑休息,我娘陪着一块去了锦华苑。
天大亮后,开了大门,家里所有人都在腰间系了白布,会乐器的家丁临时凑成乐班子,吹奏起哀乐。
陆续有人前来吊唁,我、朝野、至尊、小金、小玉我们五个只要跟着二伯、我爹和五哥一起回礼就好。
城主带着她的女儿也来吊唁了,城主是一个很温润有礼的中年人,而她唯一的女儿看着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眼睛都哭肿了,估计又是我四哥其中一个爱慕者。
族中七大伯八大叔,什么爷爷、太爷爷辈啥的,我都没啥印象离得近的亲戚都来了,一个劲的安慰二伯,说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气话,还借机跟我套套近乎。
我木着脸死气沉沉的不答话,他们也就不再多言。
客人来了,就要留他们吃饭,亲戚太多,开了几十桌还不够坐。
中午吃一顿,晚上还要吃一顿,浪费了多少好粮食,看他们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吃着,我们守灵的只能吃素面,我就想骂人。
我爹代表二伯应付了场面,安排好客人。
晚上散了宴席,坚决不留客在家中,安排专人驾着马车集中将亲戚送回各家。
一整天都是吵吵闹闹,吵得我脑仁疼,吃得也特素,我就没吃两口,再加上也记不清是几宿没合眼了,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我成功的跪着睡着了。
睡得迷蒙中,感觉我爹在跟我说话,太累太困没听清他说什么,也就没回他的话,接着就感觉有人抱起我,我想反抗来着,但是太累压根不想抬手,就随之认之了。
“师傅,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悲伤的摇晃着一团柔和的白光。
这团白光眼熟啊,这不是我那只活在梦里的师傅吗?怎么又跑出来给自己加戏了?
我那师傅虚弱的张嘴就是煞风景的话:“我说你不要老晃我,你是怕我死不了吧?”
“不是的。”我停下手,心里满满的难过:“师傅。”
只这一声,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哭什么哭,擦了眼泪!为师早就活够了,天天守着你,看着这块破地早就特么腻了。哈哈哈,劳资终于能走了。”师傅笑的很大声。
我心里难过的要死,还是擦了眼泪,忍住不哭:“师傅,你死了我怎么办?”
“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你还想咋样?你以后就自己守在这吧。”
“师傅。”
“行了,墨迹个啥?人本来就是从出生开始走向死亡,为师只是去了自己原本就该去的地方而已。”师傅说完,就开始咳嗽。
我着急的喊了声:“师傅。”
师傅边咳边指责我:“你看你,咳咳咳,都把为师气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