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一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众仙第一次下凡历劫,尝尽了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各人历的劫不同,感悟也有深有浅。
众仙人间走一遭回到天庭,在九重天不过是月余功夫。
当真是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
重新回到天庭的卿尘神君在宫廷宴席上又见到了夕玦,不像从前总是踩着点姗姗来迟,今日他一早就来了,人间一别,终于又得见佳人,似觉琼枝玉树,暖日明霞光灿。
瞧她今日一身淡紫色上衣,下着素白色的烟霞纱裙,长长的青丝随意飘洒在肩头,随意挽了一个细巧的流云髻,插了一支茉莉羊脂玉簪,洁白的流苏随着步履摇动,更衬得她如凝蕊般娇嫩。
卿尘神君想起在凡界与夕玦恩爱缠绵的种种,真是恍如隔世一般,佳人眉眼依旧,只可惜二人却无法再续前缘了。想到日后夕玦还会找一位神侣,卿尘看着下座的那些年龄相当的仙君,都跟看情敌似的,目光不善。
夕玦也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卿尘神君,他已不再是凡间那般苍老的模样,但脸上还能看出一丝倦态,这身月白色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他发现她在偷看自己,冲着她点头微笑,下头眼尖的织云仙君发现,卿尘神君笑起来额头上竟然有好看的美人尖,当场鼻血就喷涌而出,身边的仙君忙用帕子塞住她的鼻孔,看起来模样显得特别滑稽,惹得小包子和小馄饨都好奇地多瞅了几眼。
小包子和小馄饨仙龄尚浅,对于凡界历劫之事都没什么记忆了,所以对爹爹变成了舅舅,感觉差不了多少。
但卿尘再见凡界的两个儿子,孺慕之情尚在,抱着两人玩了一会儿。
这三小只也算是彻底治好了卿尘神君的洁癖之症了,神君的衣服被二人弄得皱巴巴的,他也没什么感觉了。
而那群日日在观天镜前吃瓜的神仙,看着上头端坐的这对璧人,还有两只玉雪可爱的小仙童,感叹真是造化弄人呀,若二人并非兄妹,那天庭必会多一对神仙眷侣的,真是太可惜了!
百花仙子今日也携众花仙前来赴宴,赤松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底下一众男仙君觉得今日真是没白来呀,这一个赛一个的绝色佳人,当真是秀色可餐呐!
看来《仙界美人谱》又要重新排名了,这鸾姬公主当然还是公认的六界第一美人,但新晋的百花仙子与洛神娘娘还真是难分伯仲呀!
不过撰写这《仙界美人谱》的作者司命星君,今日都没敢前来赴宴,心里害怕瑶姬公主一见到他,又想起下界历劫投了猪胎的那些事情,那他的仙途可就全毁了。
司命星君不知道的是,瑶姬现在正自顾不暇,暂时没空找他的麻烦。
原来瑶姬下凡作恶多端,伤了许多无辜性命,招惹了许多阴间官司,如今被黑白无常拘去了阎王殿中,那阎罗王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瑶姬的事情挺棘手的,就连天后亲自出面向阎罗王求情,阎罗王也不给面子。
天后为了瑶姬的官司,更是动用了许多在阴司的人脉,像十殿阎王中的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都颇通人情世故,但只有阎罗王那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只不过不论仙凡还是妖魔,甚至十殿阎王,哪个都有软肋。
天后为了救出瑶姬,翻出了一桩旧事,原来阎罗王早年间为了和地藏王争阴司的主事权,闹出过不小动静。后来是南海紫竹林的观音尊者帮助地藏王超脱出三界之外,去灵山修行成了地藏菩萨,这阴司才由阎罗王主理,阎罗王自然就欠了观音尊者一个大人情的。
天后与观音尊者关系交好,此次瑶姬的官司落到了阎罗王手里,她少不得得亲自去一趟南海,请观音尊者前来讨这个人情。
所以天帝这次设宴,天后和瑶姬公主都未能出席。
雷公电母和霓虹也同瑶姬一样,吃了阴司的官司,也都没有来。
宴席的上座一下空了半数,不过没来的都是些平素目中无人的神祇,他们不来,下头的小仙们倒是自在了许多。
就连天帝也是痛快畅饮,天后不在,就连今日的舞蹈都格外好看。
乐声骤然转急,舞姬们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
十名仙女围成一圈,玉手翻飞,数十条蓝色绸带清扬而出,大殿中央仿佛泛起了蓝色的波涛。
忽而,领舞的那名戴着面纱的舞姬凌空飞至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
一曲舞罢,大殿之上掌声四起,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天帝也是多年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舞蹈了,只不过这舞姬不论身段还是灵巧,还是远不及常曦。
想当年,常曦一舞真乃石破天惊,时光虽已过去数千年,天帝仍忘不了他初见常曦之时。
她一袭水芙蓉罗裙曼佻腰际,嚼着笑意,飘然转旋,明珰乱坠,绮袖并起。
她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曼舞,衣袂飘飞,眸光流转间便勾魂摄魄。
忽然,大殿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打扰了宴会的兴致。
“何人在殿外喧哗?”
天帝眉头微拧,明显有些不悦了。
“回禀天帝陛下,有一只兔子精自称是广寒宫侍女,非要闯宫,说有急事要求见天帝,现已被左右拿下。”
一听说是广寒宫的侍女求见,天帝“哐当”一声,连琥珀流光杯都没拿稳,打碎在地。
夕玦也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小包子和小馄饨则仍自顾自地享受着美食,小汤圆刚刚历劫归来,在宫里休息,没来参加宴席。
“速速将人带上殿来,不,不,不,赶紧将人请上殿来。”
天帝看着竟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很是局促慌张。
殿前侍卫赶紧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刚刚化形不久的兔子精就来到了殿前,她对天宫礼数一无所知,进了门居然就一路狂奔,跑到上座的天帝跟前,拽着天帝的衣袍就要往殿外头走去,边走还边焦急地说:
“您是天帝吗?常曦娘娘快不行了,您快跟我去广寒宫看看吧!”
殿前的仙侍刚想将那兔子精拉开,没想到天帝竟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反倒是着急忙慌地跟着那兔子精走了,夕玦也忙紧跟着同去,就连卿尘神君也一块追着跟上前去。
到了广寒宫,气温明显骤降,夕玦仙力微弱,受不住寒气,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卿尘悄悄地施了仙力,给她加了一层御寒罩,夕玦觉得身子暖和多了,不过她此时都在担心生母常曦娘娘的安危,并没有留意到卿尘这一嘘寒问暖的小举动。
天帝走到广寒宫门外,发现常曦原先设下的禁制已经稀薄得毫无抵抗力了,这便是施法之人即将油尽灯枯的不详预兆呀!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和常曦几千年未见,若这一见就是死别,让他如何能够承受呢?
进了宫门,他终于见到了夜夜梦里都会出现的心上人,她就那样静静地斜躺在榻上,一袭素衣,身段还是那样婀娜多姿,门外的寒风将她的额发吹动,一张精美绝伦的小脸儿就此显现出来。
乌发似云,雪肤如瓷,眉长口小,面薄腰纤,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美艳得不可方物。
夕玦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母,她与母亲还真是相像,卿尘神君瞧着月神常曦,心中也是这样想。
但夕玦与月神只是形似,神韵上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夕玦比她母亲更多一分俏皮和灵动,这位常曦娘娘就连睡着了,身上都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天帝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前,轻柔地替她整理额发,走到跟前才发现,常曦的脸颊上竟覆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就连睫毛之上都挂着冰晶,显然是湿寒之毒侵入骨髓所致。
“快去药王宫传召药王前来。”
天帝对岐黄之术并不精通,此刻只能寄希望于天宫的药王有起死回生之术了。
“我的医术不比药王差,常曦娘娘的湿寒之毒并不难解,只是缺一味药引。”
一旁的兔子精说道。
“需要什么药引?”
天帝听说常曦有救,总算放下心来,他想这药引就算再金贵,他也会想方设法地寻来的。
“就是天帝您的半心!”
兔子精叹息了一声,无力地回答道。
若是金贵的药材就好办了,这兔子精可不是普通的兔子,她是父神母神所造,天生精通医术,因为常曦自幼体弱,一直是她在精心照料。
她能够培育世间所有的灵丹妙药,她药房里的存货比天宫的药王殿还多呢!
像灵芝、鹿茸、人参这些名贵药材,在她的药方里随处可见,而且多如牛毛。
她本以为天帝会不舍得剖心救人,却没想到天帝竟没有半分犹豫,就祭出神剑,准备往心口上刺去。
“这万万不可呀!父帝您身上担的可是六界众生的安危,虽说大罗金仙剖去半颗心,不至于殒命,但也会失掉半身法力,勤修苦练怎么着也得万年时间才能补得回来呀!”卿尘神君赶紧上前夺过神剑,阻止道。
“眼下魔族还在蠢蠢欲动,没有父帝您坐镇怎么行呢?若是救常曦娘娘非得要大罗金仙的半心,那就剖我的吧!”
“您是哪位神君?但不管您是哪位神君,您的半心都救不了月神娘娘。
娘娘中的是至阴的寒毒,只有修炼至阳功法的大罗金仙的半心才能化解。
这六界之中,只有天帝一人的半心能救娘娘。”
兔子精解释道。
“卿尘,你长大了,这六界早晚要交到你手上的。本君已经为了六界负过曦儿一次了,但如果这六界没有她,本君要这颗心又有何用?”
天帝抱着常曦,动情地说道,眼泪都盈满眼眶。
夕玦当然不愿第一次见到生母,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身归混沌,虽然看着父帝剖心救母,她也于心不忍,但若是叫她选,她还是希望父帝和母神都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眼下她只能沉默,不发一言。
卿尘知道父帝心意已决,只能到殿外去替父帝护法,以免受他人干扰。
天帝将神剑刺进心窝,剖出自己的半颗心,交给兔子精。
兔子精赶紧给了天帝一颗止血灵丹,又叫夕玦同她一起去药房捣药,她交给夕玦一些灵芝圣草,让她熬碗补血的汤药给天帝服下。
她自己则将天帝的半心和解寒毒的药方一同捣碎,喂常曦服下。
药效果然立竿见影,常曦服下药后,脸上的那层寒冰马上化成了水,脸色也从原先的苍白渐渐晕上一些绯色,广寒宫也感应到月神的神力复苏,门外的桂花悄然绽放,透出了阵阵香气。
沉睡了许久的常曦闻着熟悉的香气,慢慢睁开双眼,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水......”
兔子精此刻又去药房给常曦捣药了,月神娘娘刚刚苏醒,还需要用一些补气的汤药。
夕玦刚给天帝喂下汤药,天帝眼下也很虚弱,去侧殿的静室运功疗伤,卿尘也跟着去了。
留下夕玦在常曦身旁,她听到常曦叫水,便赶忙扶她起身,喂了口水。
常曦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呆愣了半晌,拉着她的手,问道:
“你是夕玦?”她见到了日日想念的孩子夕玦,这该不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