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说。这时间我们两个已经落后其他人一大截了。
红龙把降落地点选在半山腰是有原因的,餐厅的入口处设有缆车。
山林被云雾笼罩,浓雾之中是不知名的危险。从高空跃过是不错的选择,避免食客在开饭前先成为别人的腹中餐。
我和卡西尔同乘的一辆上攀着一只好脾气的树懒。
我把它从缆车的铁杆上薅下来,树懒显得很呆,慢吞吞的伸展它的长指甲,没有攻击性,不过摸起来手感没有李大壮柔软。
卡西尔不能说话,如果我也不开口,车厢里的气氛就冷寂下来。
我和卡西尔的独处,这确实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自从匆忙从酒馆赶回宿舍那天起,我像个陀螺似的周转在兼职和图书馆之间。
虽然其中也有不少与卡西尔有关的原因,但自那之后除了在宿舍的时候问问菜样和夸赞厨艺外,我和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聊过天。
非得要说的话,我和卡西尔目前的关系只是同居屋檐下以及不小心亲吻到的对象而已。
“所以——你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我决定直接点。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但我本来就不擅长打开话题,根本没必要在他面前粉饰。
卡西尔双指并拢,缓慢张合两下,他想说的大概是舌头被附魔的剪刀切断了,这件事即使只是听起来都会觉得无比疼痛。
我猜测:“这也是你不能自愈的原因?”
卡西尔思考了一下,伸出右手,然后缓慢弯曲除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我看过拇指姑娘的手语书。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可能。
“那么你腹部的魔纹呢?”
提到那个桃心形状的魔纹时,卡西尔不再盯着我的双眼,他侧过头,整个人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很明显,不怎么会读空气的我再一次戳到了别人的伤心事。
总之卡西尔的神态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那绝不是卡西尔自己愿意的。
但我不太擅长安慰人,只好把抱着的树懒塞进卡西尔怀里。
柔软的小动物一向具有治愈心灵的能力。
卡西尔用手指轻轻替树懒顺毛,动作间,露出指腹上扎着一小串还没愈合的燎泡,我想起那个伤口的来历。
李大壮偷尝打翻了宿舍小厨房的热锅,土豆和萝卜块冲着李大壮兜头而下。
卡西尔立刻伸出手接住了那些滚烫的汤汁,避免李大壮的毛被烫熟。
失去快速自愈能力的卡西尔现在只能顶着燎泡慢慢长好。
我摸了摸口袋,从最底部翻出一片卡通图案的创口贴。掰过卡西尔的手指,替他缠上去。
卡西尔的手指修长,指间的皮肤白到简直不太正常的地步。
或许魅魔不需要长时间晒太阳保持健康,但相比之下,我的肤色比他要深很多。
裹着傻兮兮笑脸创口贴的卡西尔显得和平常不太一样,非要说的话那个滑稽的图案把平时飘忽游离在外的卡西尔拉回了正常的气氛里。
让他显得不再那么孤单,似乎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一样。
做一个轻盈自由的魅魔,这不算是一件坏事。
只是深受人界文化熏陶的我不舍得让别人看起来落寞,即使对方或许根本不需要。
……
卡西尔对于饭店强烈推荐的甜蜜爱意主菜并不感冒,他更喜欢批量提供的眼泪。对于口味并没有特殊要求。
仔细想想我作为习惯吃人类食物的魅魔长时间保持不规律不健康的饮食习惯很正常。
但卡西尔不一样,他没我这么奇怪的偏好,却也从没有在食物上提出过什么要求。这正常吗?
我也第一次吃到草莓味的眼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我的胃被填满了,里面是前所未有的饱腹感,我甚至能感觉到由此转换的力量在我的体内流动。
这是我吃再多汉堡可乐也无法达到的。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有这种感觉,充盈的、充满力量的感觉。
我的皮肤在隐隐发出光泽,它们比以前更有弹性。
指甲不受控制地生长出来,锋利得能轻易划破桌布。
我终于第一次发现自己像个恶魔了,比如,我现在就特别想吃人……开玩笑的。
喷薄的力量涌动在我的体内,我第一次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少年一样渴望刺激,躁动不安。
李大壮坐在我的对面,他软哒哒的猫耳还在头上晃动,嘴角旁侧却忽然长出巨大的虎牙。
他一脸懵地看着自己前方被牙齿洞穿的鸡骨,一激动捏碎了手里的瓷叉。
崩裂的碎片溅在劳伦左仰头正在喝的酒杯里,顺着里面的饮料一起流进他的喉管。
我清楚地听到了碎瓷片和他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劳伦左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团灵火骤然而起将那块碎片烧成灰烬。
拇指姑娘坐在桌边的小椅子上悠悠打了个哈欠,掀起自己的小裙摆,裹住身体,团吧团吧进入安眠。
劳伦左小心地把拇指姑娘圈在手里,放在上衣靠近胸部的口袋里。
李大壮的身形大了一圈,但还能勉强把自己塞在洛丽塔巨大的裙撑里。
肉眼可见,李大壮的手臂健壮起来,如果之前他的外形是纤细二次元美少女,现在就更偏向健美类的漂亮姑娘。
卡西尔的身上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含着吸管,慢吞吞地吮吸,旁边放着一堆空杯子。
我闻到萦绕在空气中的愉悦,像跳跳糖一样轻轻在我的舌尖跳跃,夹杂着清爽的兴奋。
我忍不住朝着情绪的来源倾身,不小心碰倒了面前摇摇欲坠的筷子,它掉落下去发出轻响。
听到声音,卡西尔缓慢转过头,对上我的视线。那一瞬间,我百分之百确定,卡西尔醉了。
……
魅魔对酒液的反应很迟钝,没有醉酒之说,是这房间里浓郁的舒适和快乐让人轻飘飘的。意识随着轻柔的情感起伏,像极了醉意。
卡西尔把杯沿搭在唇边,微微上扬,动作看起来并无破绽,不过他手里端着的玻璃杯里空空如也。
我没揭穿他的伪装,只是替他拿走了手里的玻璃杯。
卡西尔的眼睛迷蒙地看着我,微微歪头,一脸迷惑,但手指倒是很乖巧的松开。
和缠在我身上试图用虎化的爪子去开蚌的李大壮相比,卡西尔听话多了。
餐厅的侍者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他们训练有素地帮我们叫好了回学校的马车,依次将这几个晕乎的家伙塞进去。
李大壮一上车就打起了呼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裙摆都快跑到腰上了,我只好给他身上盖好毯子。
劳伦左看起来还好,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睡着的拇指姑娘,把她放在座位的软垫中央,回头向我伸出手:“我扶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后面有人在扯我的衣服。
卡西尔缓慢地比划动作,可我不是通读了手语书现在已经完全进入梦想的拇指姑娘,看不懂他的手语,只知道他表示了一个问句。
我试着回答:“……是的?要回学校了?”
卡西尔抬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点点头,从我的身侧爬上马车。
在拉车的独角兽不耐烦之前,劳伦左拉住我的胳膊跳上车。
车门合拢,空气中传来一阵放松的香氛,我确实累了,把头枕在背后的软垫上,还没来得及思考车里是什么气味,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睡着之前我唯一的一个想法是,醉的感觉真是……太棒了啊!
直到我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几秒钟后才意识清楚地从地上爬起来。
还来不及问清楚情况,车身又开始猛烈晃动,然后彻底停下。
我被狠狠甩在马车座椅下的挡板上,后背挤住尾巴,连接处的骨节发出脆响,尾椎瞬间传来酸麻的疼痛。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