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酒馆。”
我随口回答，顺手从乱七八糟的行李箱里翻出落灰的笔记本电脑。
吐尔科姆是个挺时尚的矮人，他留在餐厅桌子上的联系方式是一串邮箱地址。
我无比怀念这种坐在屏幕前绞尽脑汁写邮件的时刻——才怪。
虽然我很烦妖都大部分地区超低效率的信件沟通，也能受益于学校每个月免费的用电额度，四舍五入这份询价等于没有成本，但是我的收件人是矮人！
是那个记仇属性太过突出导致整个种族都被认为是小心眼的矮人！
我努力斟酌措辞，隐晦地表达“我是学生给打个折”的意愿，最后极其极其小心地询问报价。
合上电脑的我暗自祈祷希望没戳到易燃易爆的矮人雷区。
一旁的李大壮用鼻子嗅嗅卡西尔身上的气味，陷入沉思：“这味道很熟悉。生姜和泥土的气息，他闻起来很像肉桂皮和愈创木的混合物。”
“是么。”我也学着李大壮的样子凑近去闻，但没有他那么灵光的鼻子，就算贴在卡西尔的脖子上，我也只嗅到一股清淡的迷迭香。
它们钻进我的鼻子，把我带回到昨晚的灰眼睛和那个意外的亲吻。
热气烘在脸上，不用看李大壮的表情也知道我现在的脸红得像个番茄。
我连忙把被子都扣在卡西尔身上，把他蒙得严严实实。
卡西尔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魅魔，就算是被捂住，我感觉从绒毯缝隙露出来的每一根卷毛都摆着妖娆的姿势逸散香气……
对，是的，我完全没有一点羡慕的意思。
李大壮一脸恍然大悟，从回忆中脱离：“这气味我变成女孩的那晚遇到过。可如果是魅魔，我应该会很有印象。”
拇指姑娘抬起细小的胳膊指出一条明路：“笨。他有魔纹。”
是的，这东西就和商品包装袋上印的二维码一样能追踪它的来源。
只是过程要复杂很多，而且或许魔纹最开始的主人会在卡西尔的身上留下某些“应急装置”。
那些副作用远比魔纹本身要严重不少，对于这类魔法，我既不了解也没有把握。
不过说真的，如果魔纹的效果和它被宣传的一样好，那只要激活“修改”，要求卡西尔的舌头恢复如初一切就简单多了。
我也不会因为某种奇怪的圣母情结作祟而无法开口让一个残疾魅魔离开。
身体健全的魅魔在妖都时最容易得到工作的，只要他不介意从体力劳动做起。
但这也只是我的奇妙畅想，眼下的现实是我得老老实实带着魔纹图去图书馆查资料。
一本一本书去翻，哦，这是多么复古的资料查阅效率！
虽然妖怪大学是最快响应妖都标准化的学校之一，但基础建设的速度远远不及勤劳可爱的人族们。
一个简单的学校图书馆线上资料库系统到现在都没有完工。
我觉得如果大学的决策层把这个线上项目交给一堆为了学分无所不能的计算机系大学生完成会比交给从线性代数学起的树懒精要快得多……
所以我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是学校为了避免自己多年来收集的各路高深的秘术魔法泄露而故意磨洋工的。
毕竟上一个妖都标准化促进会成员来学校参观的时候，活生生被树懒超——慢动作的回答给气晕了。
之后，那个促进会就没再派人来过。顺便一提，那个促进会成员的种族恰好是地精。
所以我要再说一遍：远离地精同僚，珍爱彼此生命。
妖怪大学的图书馆我来过很多回，借书审核一向严格，有时遇到记不住的我宁可手抄下来。
但这次不同，我没法像记录草药烘焙公式一样把那些精美的魔纹一比一完美复刻下来，何况还有校医院里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等着我护理，没有操作手册寸步难行。
为了不丢掉来之不易的兼职，我慢吞吞地挪到办理借书的队伍后。图书的审核员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海怪，远看像个章鱼。
下垂的大鼻子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长长的眼镜链勾在圆滚滚的青绿色脑袋后，坐在摆着名牌“鲁尔泽格”的咨询台后面，十几只触手永远高高翘起来忙碌着，我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露出过笑意。
偶尔有几张借书申请单飘起来，上面都是红彤彤的“否决”章。
我拿着《1000种草药护理实操手册》、《高级魔药熬制大全》和《魔纹入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在申请单上写什么才能顺利通过。
……章鱼偏爱虾蟹和贝壳，那类章鱼的海怪或许也会喜欢微笑的海蛞蝓玩偶？
在我前面排队的哥布林同学被手里长着獠牙的怪书咬了三口之后还是被拒绝借出，他气得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怪书跳起来咬住他的屁股疼得他嗷嗷叫。
鲁尔泽格头都不抬一下，伸出空闲的腕足熟练地捆起书上长着獠牙的嘴巴，往书库里一丢，顺便还卷走了我手里的借书申请单，完全没给我送礼物讨好的机会。
审核员老师一目十行看着我的申请书，声音严肃：“做什么用途？”
“学习资料和参考书。”我立刻回答，就差一个立正敬礼了。
鲁尔泽格应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大海打了个嗝一样悠长。
然后他缓缓抬头，半月形的厚镜片后昏沉的鱼眼和我对视，最后把目光聚焦在我手里的粉色海蛞蝓玩偶。
与此同时，他身侧的细小腕足拧了个麻花，我只能碰碰运气把玩偶递过去。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海蛞蝓。”
海怪身侧周遭升起一串透明泡泡，带来远方的海腥味，我闻到他腾起的愉悦：“魔药熬制类除教学书籍外近期不允外借给低年级学生，其余书籍借出周期最长一月，到期重新申请。逾期三次拒收借书申请。”
“为什么？”
海怪重新低下头飞快地批复了我的申请，趁海蛞蝓玩偶带来的愉悦未消，解答了我的困惑：“爱情魔药的滥用误伤了语言学系的两个毕业生，馆长刚发的公告，通知很快会下发到各个院系。所有控制类魔药书籍移入馆内危险区域，只能外借给教授和研究员。”
听到这话，我身后两个高年级花精灵发出懊恼的叹息：“毕业论文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