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的节奏像一首催眠曲,让人不想醒过来,期盼这条路永无止境地走下去。
祝降香悠闲地翻着泛黄的书本,瞥一眼睫毛颤动的人,勾唇而笑。
“我们已离开瘟疫村,祭台之下的人也被救起。”祝降香漫不经心掀开车帘,对赶车的两个丫环耳语几句,拎着一小包糕点和水囊进来,轻轻放在小桌上。
“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吧。”
祝浮萍悠悠睁眼,往日灵动的眸子黯然失色,像缺水的花朵即将枯萎,木呆呆地看着马车顶棚,神游天外。
“我不知你为何要离开那人,可既已决定就不要后悔,如若不然,我可遣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开口才知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像在沙砾上摩挲一般,刺耳得很。
祝降香叹息,打开水囊递过去,“喝点吧,离了男人一样能活。”
接过水囊靠在壁上,低头默默喝水,一时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温热的水在口腔滑动,迫使她想到相柳冰冷的舌头,顿觉恶心不已,扔掉水囊趴在车窗狂吐不止。
这下,祝降香也没了看书的心思,捏捏泛酸的鼻根,无奈地看着呕吐的女人,问:“要说说吗?”
祝浮萍擦掉嘴角的污渍,迎上对方沉着睿智的眸子,心渐渐安定下来,突然就有了倾诉的冲动。无力地趴在床边,让疾驰的风冲刷她的脑子,娓娓道出自己的遭遇。
除了穿越的事被她下意识避开,其他都如实相告,就连被相连轻薄的事,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同为穿越者,她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她们会上演惺惺相惜的戏码。
“祝小姐,你说我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要求我的丈夫身心只是属于我,可自己却被另一个男人如此对待,还是我主动招惹的,呵呵呵……”
说到最后,祝浮萍讽刺地笑了,伸手捕捉无形的风,可什么也没抓住,她这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己的典范呢。
祝降香也没想到也就两三月,她竟然经历两次生死,顿时心疼不已。抬手揉揉她毛躁的发顶,柔声问:“当时,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了。我只知不能让他出去,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留下。”祝浮萍自嘲地笑笑,到底是自己技不如人,才会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终归害人害己。
祝降香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半个月前,瘟疫村突然爆发瘟疫并极速扩散,周围的村子因恐慌,要把这个村子焚烧殆尽。可还是有心软之人跑到衙门求救,因而我才得以组织人手来这里。”
“可这里的情形比我预料的要严峻,但凡感染瘟疫的人都难逃一死,无论我们用何种手段都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封村,焚烧死者的尸体。”
说到这里,祝降香停了停,满脸悲伤。她没说的是,那些感染瘟疫又不想牵连他人的村民,竟纷纷投身火海,活活被烧死。
在外驾车的一揽和芳华也是一脸悲痛,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
“后来呢?”祝浮萍不由出声。
“我带去的大夫大半也感染了瘟疫,他们甘愿充当试验品,忍着巨大的痛楚不停地试药。如此,才能救下症状较轻之人。”
“可昨天出现了一件怪事,活着的人无缘无故大量失血,村子所有道路都弥漫着灰色气体,犹如仙境。可仙境里的人尽数感染瘟疫,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祝浮萍苦笑,肯定地说:“是相柳,那时他在吸收血液和瘟疫之气恢复身体。”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们出来后,瘟疫村就恢复了正常,所有人无药自愈。”这也是她头次亲见底层百姓的惨状。
直到这时,祝浮萍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价值的,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忽地想起一个人,忙问:“紫草……”
“她只负责煎药工作,并未在前线,况且之后瘟疫村不再有瘟疫。”
“那就好。”得知唯一的朋友安然无恙,她就放心了。
心神一松,肚子就唱起空城计,瞥见桌子上的糕点,眼睛一亮,狼吞虎咽往嘴里塞。一旁的祝降香摇头,拿起水囊递过去:“喝点水,别噎着。”
祝浮萍嫌弃邹眉,推开水囊专心致志地吃糕点,她现在见不得任何冷滑的东西,幸而糕点还有点湿度,并不难吞咽。
友情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就因对方愿意充当她的垃圾桶,并认可她的作为,信任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对她也好奇起来。
“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面纱,吃饭喝水都不方便。”祝浮萍抱着点心好奇地指指对方脸上的面纱。
祝降香一愣,她以为她要问龚寒石的事,所以这是在……逃避?也罢,逃避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眼不见心不烦嘛。
“没什么,习惯了。”
“好吧,那你是怎么发现我有异能的?”
祝降香似笑非笑的看着光明正大打探消息的女人,在对方不自在别开眼后张开手掌,一小团微弱地火苗突兀的出现在她掌心。
“嗖”的一声,祝浮萍抬头瞪大眼睛看着跳动地火苗,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也是……异能者?”
祝降香轻笑,有些恶趣味地把手往前伸了伸,解释:“我没异能,但自小对火有特殊的感应,只是遇到你后我竟然能凝聚火苗,虽然还比较微弱。”
“我?”
“嗯,与你分开,我便不能重聚,它只因你而生。”祝降香悠悠叹息,可惜之余更多的是庆幸。她在广陵城权力中心成长,自然知道那些远道而来的异能者的下场。
祝浮萍只想呵呵,她还能充当一回灯油的作用。不对,她还负责供应眉心的那盏灯呢,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蜡炬成灰呢,想想还真忧伤!
揉揉稍稍缓解的肚皮,祝浮萍重新趴回车窗,看着掠过的山景,问:“我们去哪里?”
“回云妨县,有人来了。”
祝浮萍后背一僵,她并不想去衙门。
发觉她的抵触,祝降香解释:“我这次不住衙门,芳华已租赁一栋房子,你可以去那边暂居。”
祝浮萍轻呼口气,缓缓点头放下车帘,闭目默默不语,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龚寒石。
刚有点活力的人,转瞬又恢复萎靡模样,这让祝降香不由恼火,重重拍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道:“既然不想离开,何必杞人自扰。大可当面去问,若他嫌弃,自可潇洒离去,如不介怀,也可恢复往日恩爱。”
“你瞧,我连喝水都会想到那不堪的画面,如何能状若无事地和他在一起?并非杞人自扰,而是无法掩耳盗铃。”祝浮萍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