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荷是在当天晚上赶到医院的,白灵腿上打着石膏,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死去了一样。
如果不是白灵的妈妈提前告诉她,白灵的腿摔骨折了,孩子也流产了,江小荷还真以为躺在床上的面色苍白的白灵已经死去了!
江小荷走上前去,握住百灵的手,她的手竟也像死去了一样冰凉。
更让江小荷心惊胆战的是,白灵并不因她的呼唤而发出任何的回应或者是轻微的动作。
才短短一周时间,原本爱说爱笑的白灵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小荷流着眼泪,从病房里走出来,白灵的母亲眼睛红肿,无助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她不忍心让这位长者再说一遍女儿的经历,但她必须知道白灵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灵的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白灵这孩子太倔强,也太可怜了。”
“我们本来打算这个月就给她和他男朋友曹刚订婚的,没想到,白灵去上海找了曹刚回来后,一个人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我问她是不是和曹刚闹矛盾了,她一听曹刚的名字就哭。我给曹刚打电话,曹刚也不说话。我意识到这件事不会小,就把这事跟曹刚的父母说了,曹刚父母来到我家看白灵,可是白灵谁也不见,没想到曹刚的父母刚走,她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白灵的妈妈边说边哭,“我吓坏了,曹刚的父母也赶回来,看见白灵下身流着血,就赶紧送到医院,到了医院才知道,白灵怀孕了,她这一跳……把孩子也跳没了,腿也骨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听白灵电话里总提起你,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开导开导她。”
江小荷紧紧地攥着拳头,脸上迸发着愤怒,问:“曹刚回来了吗?”
白母说:“曹刚她妈妈已经通知曹刚了,说是明天上午就回来。”
江小荷对白母说:“阿姨,白灵在深圳时检查身体,才意外知道自己怀孕了,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就直接去了上海,但到底在上海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看来只有等曹刚回来才能知道。”
江小荷拍了拍白母的肩膀,说:“阿姨,您放心,我和白灵是最好的姐妹,她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不管,等曹刚回来,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弄清楚!您为了白灵的事已经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吧,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照顾她。”
送走白母,江小荷回到病房。
白灵还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江小荷知道,此时死去的不是白灵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江小荷拉起白灵的手,看见她手臂上布满擦伤的瘀痕,腿上绑着厚厚的石膏,这些伤很快会好起来,可是白灵心里的伤什么时候才能愈合呢?
江小荷将白灵的手攥进手里,轻轻地说:“白灵,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刘梅生已经因贪污罪被抓,那笔货款已经打到了公司的账上,公司决定对我们俩给予奖励呢!”
白灵无动于衷。
江小荷继续说:“白灵,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你不是说我以后走到哪你都要跟到哪儿吗?我们还没有真正开始出发呢,你怎么这么快就退出赛道了呢?”
白灵依然一动不动。
“你告诉我,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你去上海究竟发生了什么?曹刚怎么你了?”
江小荷看见,白灵的眼皮在跳动,接着,嘴角抖动了一下。
她立即抓住白灵的手,问:“白灵,你醒醒,你告诉我,曹刚他怎么欺负你了,我替你收拾他!”
“哇!……”一声悲痛的哭声带着委屈、愤怒、绝望与心痛从白灵口中喷涌而出,白灵像个孩子一样,毫不遮挡地放声痛哭起来,哭得惊天动地,哭得声嘶力竭。
江小荷抱着白灵,像抱一个孩子,放任她好好地痛哭一回,也放任自己和她一起好好地痛哭。
过了好久,等白灵哭够了,哭累了,等白灵的哭声慢慢放缓,江小荷轻轻扶起白灵,给她喝了一口水。
“白灵,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连命、连父母、连孩子都不要了!说出来,你的心里会好受点。”
白灵的喉咙里还在发出哽咽声,她咬紧压关,看着江小荷说:“他不要我了!他不仅不要我,还有了别的女人!……”白灵说着,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我没想到自己会怀孕,想去上海给他一个惊喜,但没想到我去他住的地方,推门看见他正和一个女的在床上……”
白灵停顿了一会儿说:“你看过那种场面吗?一对狗男女在床上赤身裸体,大汗淋漓,他们看上去很快乐!”
白灵无力地笑着,说:“我和他在一起也没见他那么快乐过,我当时就惊呆了。
曹刚看到我,竟让我滚出去。我当时也吓傻了,我怎么那么傻,应该滚出去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我和他大闹,曹刚抡起巴掌就打了过来,我被打在地上,看着那个女人穿上衣服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我问那个女人是谁,他们认识多久了,他说是他的一个客户,他们一见钟情,一周前刚刚认识,他要娶她!
我像一截木头一样从他那里跑出来,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买了回家的票,可到了家里我怎么也想不通,我吃不下,喝不下,我想不通我从18岁就开始喜欢他,6年了,我将全部的未来交付给他一个人身上,直到见他的前一秒我还在预想着我们的未来,我的未来,我的全部希望都与他捆绑在一起,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可他就这样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你知道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觉吗?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为什么前一秒还与我海誓山盟的人,会让爱瞬间停止,这种窒息发疯的感觉让我心里好痛!”
白灵边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小荷,我好痛,我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我们在一起的画面,一遍遍回想着他说给我的话,我确信他是爱我的,可是此刻一切都不复存在,你知道这种被断崖式分手的感受吗?我的面前只有万丈深渊,已无路可走,只有跳下去……
我知道父母在担心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我不想说一句话,直到那天曹刚的父母来看我,我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曹刚的父母从楼下走过,就报复性地爬上了窗户,跳了下去……
我本想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我竟然没有死!”
白灵说完,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可是,梦结束了,她还是不愿醒来。也许这一场噩梦,需要她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江小荷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她,摘掉了眼镜的白灵,长着长长的睫毛,她皮肤白皙干净,看不上去柔美静谧,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在白色的床单上流淌,有那一刻,江小荷觉得躺在床上的白灵像一个天使,只是,这是一个受伤的天使。
江小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白灵,你知道你妈当时给我打电话说你跳楼时,我感受到了什么吗?虽然隔着电话,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她的担忧、痛苦与害怕,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拯救她的女儿,我想她会毫不犹豫地跪下来!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种害怕失去的声音。
所以,白灵,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去为之流血流泪,值得你为之付出生命,那一定是你的父母,你最亲的人,而不是那些伤害你、侮辱你、让你受尽委屈,让你变得遍体鳞伤的人!
你此刻的感觉,我懂,他曾经爱你是真的,可是,他此刻变了心,去喜欢别人也是真的。
我不认同宿命论,但我有时会认为有些事,我们遇到的任何一场劫难,或许是上天早有安排。不同的心态会有不同的处理结果,你在上海看到的事在你眼里是一场不可跨越的劫难,可在我眼里,这恰恰是上天对你的恩赐,让你在还没有与她结婚时就看清了一个人。
白灵,你知道人最顶级的能力是什么吗?就是“屏蔽力”,任何消耗你的人和事,你都要毫不犹豫地果断将它“屏蔽”,多看一眼都是你的不对!
人生不过三万天,别让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占据甚至浪费你的人生,哪怕是一点点都不可以!不要浪费时间去恨他,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去原谅他。当他与别的女人上床,不再顾及你的任何感受时,你就应该知道,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爱情不就是敢爱,又敢离开吗?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值得计较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更何况是你如此宝贵生命!还有你肚中的孩子!”
白灵听到这话,再一次放声大哭。
“小荷,我杀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那一刻我只想离开这个世界,你不明白那种被否定,那种发疯窒息的感觉,那一刻我只想死!”
“在这个世上,死是最简单的,只有勇敢地去面对劫难才是人生的赢家。有些人就是用来错过的,有些事就是让你醒悟的,就算你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去释怀,也不要回头看,没有不能愈合的伤口,更没有不能丢弃的人,因为你原来就是一个人。白灵,你要站起来,让那些欺负你,践踏你的人后悔!”
江小荷看着白灵伤痕累累的全身,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正受别人的欺负,认为你什么都怕,但是我现在才真正地认清你,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你扛不起,过不去!无人不怨,有情皆孽。没有人不遗憾,只是有人不喊疼罢了!
擦干眼泪,学会好好地爱自己,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爱的,我们一起迈过这道坎,一起往前走,那些杂草、沟壑需要我们去清除、去填平,你经历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你走向未来的基石。
白灵,你知道我为什么放下安稳的工作只身到深圳来打拼吗?不是为了挣高工资,不是为了欣赏深圳的高楼大厦,而是要从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学习服装行业的发展经验,了解中国服装行业发展的动向。我一直相信我们的人生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只要你够努力,够执着,够坚持,遇到风浪敢于去迎难而上,老天爷会在原本只有墙的地方为你敞开大门!
白灵,你从现在开始,要放下过去,扔掉那些绊脚石,养好身体,我们从新出发,未来,在中国的服装界,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们呢!”
江小荷看见,白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正望着窗外黑色的无边无际的夜幕,陷入了凝思。
曹刚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他的父母,曹刚的父母看上去很朴实。
在走廊里,当着众人和白灵父母的面,曹刚的父亲上前给了儿子一个大耳光,声色俱厉地说:“如果不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样的事,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我儿子干的!你还有脸回来!你把你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曹母把曹父拉过来,上前对曹刚说:“刚子,你和白灵处了6年了,你们俩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白灵文文静静的,又懂事,又会体贴人,多好的姑娘呀,我们都很喜欢白灵,早把她当成儿媳妇了,这婚也订了,彩礼也给人家了,就差办婚礼了,你这是迷得哪门子心窍呀?”
曹父喘着粗气说:“如果不是你伤透了人家姑娘的心,她怎么可能连命都不要从楼上跳下来!而且,她肚里还怀着咱曹家的种!”
曹父指着曹刚的鼻子说:“你呀你!你在上海跑了两天是不是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如果是这样,你趁早给我回来!”
曹母说:“我想起那天的事就心惊胆颤,刚子,我没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白灵性子那么倔,我那天快吓死了,幸亏没事,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怎么在街坊面前抬起头?就这人家就已经开始戳我们的脊梁骨了!”
曹父又上前指着曹刚的鼻子说:“人家姑娘要不是真心喜欢你,又伤透了心,怎么会连命都不要了,你这是作孽呀!我们就认白灵这一个儿媳妇,你现在就去给她道歉,让她原谅你,要是人家不原谅你,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曹母立即拉住曹父,说:“刚子,你好好跟白灵说说,我们就不进去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说说话,给她承认个错误。”
被走廊外的吵闹声惊动的江小荷早就走出了病房,看着曹家一家人在走廊里说教,江小荷已经站不住了,走上前去拦在了曹刚面前,说:“你们以为给白灵道个歉认个错这事就会过去,她就会同意进你们曹家的门吗?”
曹刚早已被父母的轮番轰炸弄得摸不清东西南北了,他问江小荷:“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以前不认识我,以后也不必要知道我是谁。你觉得一个道歉就能让白灵原谅你吗?你看看她身上的伤,再看看她心里的伤!不是一个道歉就能解决的!”
曹刚愤怒地看了一眼江小荷,一把推开她,走进了病房。
江小荷本想冲进去,但身后有人把她拉了过来,江小荷扭头一看,是白母。
江小荷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母:“阿姨,这个人伤害了白灵,逼得白灵跳楼,你怎么还……”
白母叹了口气说:“小荷,我的女儿我知道,白灵对他的感情很深,如果让白灵放下这段感情,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江小荷吃惊地看着白母,问:“阿姨,你真的愿意让白灵跟一个背叛过她的人过一辈子?”
“那还有什么办法?我相信,年轻人犯点错误可以原谅,我相信经过这一次,曹刚再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了。”
江小荷看着白母,再看看曹刚的父母,摇了摇头。难道这就是两代人不同的思维逻辑吗?有些事可以原谅,有些事是无法被原谅的,如果曹刚知道自己错了,他不会在白灵闯入他房间看到那不该看到的一幕时把白灵推倒,如果当时他就知道错了,去求白灵,不会逼得白灵跳楼!
也就是在那一刻,江小荷突然明白,也许两家人极力维护这段婚姻的真正原因不是她们的感情,而是街坊的看法,是亲戚朋友的看法,而这些都是别人的看法!为了这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这帮老人竟然决定让两个心中有伤痕的人苟且生活在一起。
江小荷越想心里越难过,她想,也许改变这一局面的只有白灵。
江小荷坐在医院走廊外的椅子上,她与白灵的父母和曹刚的父母保持着较大的距离,江小荷一边想自己有点可笑,也许人家才是一家子,自己掺和什么,一边想,如果白灵真要委曲求全,也就太让她失望了。
可是,她转念想到了自己,如果潘登真的和他的那位大学女同学在一起,她会潇洒地转身离开吗?
也许自己也做不到那么干脆,一定会不舍、不甘,甚至是留恋,甚至会像很多女孩那样低声下气地去纠缠,无论多么理智的人,面对爱情都会变得犹豫、挣扎、低声下气,但是即便伤口随着时间的推移顺利地愈合,但心中的伤疤就会永远消失吗?
公司只给了她一天假,她对陈佳谎称去医院看一下病号,今天必须得返回。
曹刚已经进去很久了,江小荷依稀听到白灵时而传来的哭声,她好多次想敲开门去看看,但在门口站了几次都没能进去。
想了好久,江小荷决定离开这里,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了,将来的路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江小荷未曾料到,白灵的事还未结束,又一场重大的挑战正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