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建筑公司,她们都换了一身最朴素的衣服,和这些农民工大哥打交道,还是要接点地气最好。
王大力看江小荷二人又来了,问:“妹子,我不是说过没钱吗?你们怎么又来了?”
江小荷笑道:“王大哥,公司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来要账,要不到账就不能回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厨房里只有一个大婶在忙,我就帮着大婶给工人们做做饭。”
王大力听完江小荷的话,不知这两个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在他这里蹲守的人多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随她们去吧!
王大力没管她们,走出经理室,上工地上去了。
王大力走后,江小荷和白灵走进他的办公室,桌子上一层尘土,烟灰缸、茶杯、账本摆得乱七八糟,两只破沙发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沙发的后面还结着浓密的蜘蛛网,办公室地面上到处扔着烟头和纸屑,简直是个垃圾场。
白灵鄙夷地看着这里,一边和江小荷一起动手收拾起来,这个房间像是好几年没有清理了,直到快中午时才把办公室弄干净。
王大力从工地人回来,看到整洁一新的办公室,一脸吃惊。
他转身走到厨房,发现两个姑娘已经帮着大婶给工人们盛菜了。
工人们看到工地上多了两位姑娘,长长的队伍立即沸腾起来。
江小荷一脸笑容,见人就喊哥、喊叔,工人们看着两个姑娘打扮得这么朴素,就像乡下出来的妹子一样,他们中有的年长的问:“姑娘,你们是从哪来的?”
江小荷说:“我是从Z市来的,俺爸以前和你们一样都是工人。”
有人又问:“你爸也是建筑工人?”
江小荷说:“不是,他是铸剑的,就是把铁锻造成剑,虽然有点手艺,但也是个工人。”
那位上年纪的农民工问:“你们来这儿是打工的?”
江小荷回答:“不是,我们是看大婶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帮帮她。”
等给大家盛完饭,江小荷和白灵也盛了碗菜,坐在院里吃起来,王大力一边在办公室吃饭,一边看着江小荷二人。
看江小荷端着碗和几个农民工围在一起边吃边说话。王大力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想听听她们说什么,这姑娘究竟要干什么?
王大力听见江小荷说:“大哥,您身上这件工作服穿着怎么样?”
那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这工作服挺结实,耐磨,这件我都穿了一年多了,天天背钢筋,也没见肩膀上磨烂,这衣服还真是挺耐穿的。”
又一个接话道:“我觉得这工作服挺合身,很宽松,不像我在别的工地干活时穿的,用料少,有时胳膊都抬不起来,穿着别扭死了。”
另一个人接话道:“我这身衣服和你的一样,也穿了好几年了,就是再结实也该重新换了。”
江小荷说:“你们穿着合适就行,这是我们公司做的。”
大家惊奇地看着江小荷说:“你原来是做服装的呀?”
正在这时,有人看见经理王大力站在他们身后,有人说:“经理,这两个姑娘是服装公司的,让他们公司再给我们做一批服装吧,还做成这样的,耐穿还舒服。”
这话立即得到众人附和:“是啊,是啊,时间长了,也该换了……”
下午,王大务继续到工地上忙碌,等晚上回来时,他本以为江小荷她们会继续找他催服装款的事。但没想到,江小荷二人从厨房里出来,与王大力告了个别,就走出了建筑公司的院子。
第二天,江小荷和白灵又准时在8点钟出现在了建筑公司,就像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一样。
江小荷和白灵一人拿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扫地,由于工地上到处尘土飞扬,这个院子里也成了不毛之地。一会儿工夫,两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全都蒙上了一层尘土。
她们扫完地,发现院子西侧长着深深的杂草,杂草堆里全是玻璃、煤渣、方便面袋、腐烂的西瓜皮,还有扔掉的鞋子和袜子,江小荷戴上手套,把杂草拔掉,把又脏又臭的垃圾一点点清理掉,直到院子变得干净平整,这才抽出时间去厨房帮忙。
大婶一边择菜,一边对站在水池边洗菜的江小荷和白灵说:“姑娘,你们干活这么卖力,大力他给你们发多少工资呀?”
白灵笑了笑说:“大婶,没工资,我们就是来帮忙的。”
大婶说:“我听我老头子说,你们是服装厂的,你们是不是给大力推销工装呀?”
白灵摇了摇头。
大婶说:“唉,这有啥呀,现在都是靠本事吃饭,工人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就是你们厂做的吧?”
白灵点点头。
“那我跟我老头子说说,让他给大力说说,让他从你们厂里订一批工装算了,看你们两个女孩也挺不容易的。”
白灵问:“大婶,大叔是谁呀?他跟大力很熟吗?”
大婶说,“你们昨天跟工人们聊工装的事,他就在其中,他是大力的亲叔,我是大力的亲婶,大力这孩子从小父母死得早,是我们把他养大的。”
第三天早晨,当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建筑公司小院里时,江小荷和白灵踏着时间走了进来。
王大力正在办公室门口慢慢地踱着步子。
经过江小荷和白灵两天的努力,这个几天前还肮脏无比,无处下脚的地方,已经变得洁净宽敞。
更让王大务感到吃惊的是,连这些工人们也知道这两位姑娘,一大早就有人问王大力,这两位姑娘今天是不是还来。
昨天晚上,他的叔叔已经给他做了工作,说人家两个姑娘天天在建筑工地上打扫卫生,给这些脏兮兮臭烘烘的工人们盛饭,不就是为了推销厂里的工装吗?再说了,人家厂里本来做的工作服质量就好,也该换了。
王大力听着这些话,苦笑了一下,他想,如果这两个姑娘今天还来,他的工地就会乱了套。恐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王大力看到江小荷二人的身影出现在公司院子里时,他对她们说:“你们跟我过来。”
白灵一阵窃喜,是不是王大力准备还她们货款了?
谁知,两人刚一进办公室,王大力就急吼吼地说:“我前两天还不明白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处,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们是装可怜,博得同情,陷我于不仁不义啊?”
江小荷说:“王经理,我说过我们现在回公司也没用,要不到这笔货款,我们就回不去,反正也没事,就来这里干干活,你看我们俩把你的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你坐在这里办公,心情是不是出好多了呢?”
白灵也接话道:“我们可从没有跟他们说我们是来要账的,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推销过工作服,是这些农民工兄弟一个个朴实善良,有同情心。”
王大力怒声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样,今天不许你们再进这个大门,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
正在这时,王大婶闻声从旁边的厨房跑了出来,说:“大力,人家两个姑娘家的也不容易,天天在这工地上帮着干这些脏活累活,你不同意订她们的工作服就算了,也不能这样说话呀?”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工人围过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王大力跺了跺脚说:“都给我赶紧去工地上干活去!”
中午吃饭时,江小荷和以前一样和工人们围在一起吃饭,看着江小荷和工人们有说有笑地吃着饭,白灵却一口饭也吃不下,不仅是因为工地上的饭难吃,更重要的是那些工人身上的汗臭味她实在受不了,有时甚至反胃地想呕吐。
她心里盘算着:“再坚持一天,到了后天就是发工资的时间了。”
可是10号那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动静,直到下午5点多时,白灵再也坐不住了,她悄悄问一个工人:“你们不是今天发工资吗?”
那个工人说:“原来是10号发工资,可是这次老板高兴,昨天晚上就发了。”
“啊?!”白灵气得直跺脚,“这个王大力,王八蛋!看着老实,一肚子坏水,工人的钱是钱,这些货款就不是钱了吗?害我们在这里给他白当了好几天劳力!”
白灵把听到的话告诉江小荷,江小荷也是一脸吃惊,但过了一会儿,她说:“看来我们得拉长线了。”
白灵听到江小荷的话几乎要哭出来:“小荷,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这儿的饭菜难以下咽,最难受是那些工人,满身臭味,还要天天在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给他做苦力,我实在是受够了!”
江小荷揽着白灵的肩膀说:“白灵,我也想早点把钱要回来,如果这些钱好要,公司那么多人不早就要回来了?这么多天的苦和累都受了,也差不了几天了。王大力既然从不拖欠农民工的工资,看来他还不算一个坏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坚持下去,不能前功尽弃,我们和王大力,谁先受不了谁就输了,谁能坚持到底谁就是最后赢家!”
白灵哭着说:“可是,后天就是林海洋院长坐诊的日子,我们还得去医院要回那笔欠款。”
江小荷叹口气说:“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现在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这是江小荷和白灵在建筑公司的第六天了,一切看上去和平常一样,江小荷照例打起精神打扫卫生,帮着做饭,白灵也无精打采地做着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下午三点多时,一个工人急急忙忙跑到建筑公司院子,边跑边喊:“王经理,工地出事了,一个工人从楼上摔下来了。”
王大力忽地从椅子上坐起来,跟着工人快速向工地跑去。
正在隔壁厨房帮忙准备晚饭的江小荷也听到了消息,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她一边向院外跑,一边回头对白灵说:“你快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工地上已经围了很多人。一个工人被围在中间,头上流了很多血,现在已经昏迷了。
王大力急切地说:“快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江小荷接话道:“已经打过了。”
她说着,已经挤进了人群,她看见那个工人的头部正在流血,如果这血再流下去,这人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亡,江小荷摸摸身上,并没有毛巾和手帕之类的东西,情急之中,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朝工人出血的伤口用力按压,血很快止住了,江小荷那件白色的衣服也被染成了红色。
正在这时,救护车呼叫着驶进了建筑工地,白灵跑在救护车前边带路。
王大力和几个工人把受伤的工人抬上救护车,这时,王大力对江小荷说,“你们也上来吧!”
江小荷和白灵急忙跳上急救车,跟着大家一起向医院赶去。
医生经过诊断,对王大力说:“幸亏你们送来及时,血也止住了,但是患者伤的部位就在大动脉的旁边,失血过多,需要赶快输血!”
王大力举起胳膊说:“医生,抽我的血吧!”
医生说:“一会儿得化验一下,看你们的血是否是同一血型。”
江小荷说:“医生,也给我化验一下,看我的血型是否匹配?”
白灵也跟着说:“还有我的!”
化验结果终于出来了,工人的血是B型,王大力是A型,唯一与病人匹配的是白灵。
抽完400毫升的血,白灵已经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了。
江小荷连忙扶住她。
受伤的工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走廊里只剩王大力他们三个人。
王大力说:“谢谢你们!”
白灵心里想说:“想要谢就赶紧还我们钱!”但浑身实在无力这句话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江小荷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只是白灵她本来就又瘦又弱的,只可惜我的血型不能匹配。”
过了一会儿,江小荷看着王大力说:“经过这几天观察,你还是个不错的工头,工人们都挺拥护你,听你的,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心对他们好。”
王大力低下头说:“我以前是个孤儿,是叔叔婶子把我养大的,没上什么学,只能到城里当农民工。我当过建筑工人,知道这里面的辛苦,这些钱都是他们一分一毛用血汗挣回来了。所以即使我自己再难,也不能欠他们一分血汗钱。”
“那我们的钱呢?我们的钱也是工人们一针一线挣的,服装厂的工人也很辛苦,同样是工人,你怎么忍心欠了他们的血汗钱?”白灵忍住头晕还是说了出来。
“我看服装厂那些人一个个趾高气抑的,每次来要账都是一副鄙夷的眼神,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农民工,本来我们的钱就紧张,资金经常周转不开,所以一看到这样的人就想着法地拖他们的账。”王大力说。
江小荷终于明白,原来王大力早已经将自己与她们这样的人划成了两类,贫富之分,看来从来没在他心中根除过。
江小荷说:“我的父母都是工人,都是靠劳动吃饭的,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和那些靠脑力吃饭的一样,没有贵贱之分,”
王大力听完江小荷的话,笑着说:“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们俩和他们不一样,你不但和这些工人们一起吃饭,还帮着照顾他们,这几天我已经开始动摇了。我刚才已经派人回去拿钱了,这些钱一部分还你们的货款,一部分用来给工人们定做新的工作服。”
从医院走出来时,白灵的头已经完全不晕了,她高兴地就像一只小兔子,一边唱歌一边蹦蹦跳跳地走在路上,这也是江小荷这么多天来最开心的一天。
这样开心的时刻,她真想和潘登一起分享。
但是,此刻,潘登正在千里之外。
夜里,白灵和江小荷拿着席子来到了楼顶,已经是9月份了,家乡这个时候天已经凉了。是不是已经该穿厚衣服了。
她们把席子铺在地上,两个人肩并肩地躺下。
白灵先开了口,“小荷,你真棒,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有智慧,最有定力,最善良,有时也是最狠的一个人,你对自己特别狠。我甚至感觉你身上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注定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也让你把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办得这么漂亮。”
江小荷笑着对白灵说:“哪有什么魔力?但是你说的对自己狠是真的,只有对自己狠,才能克服与生俱来的惰性。反倒是你,白灵,你不再是我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一个软弱的,逆来顺受的人了,我看到了你的勇敢,这份勇敢也是我需要的。”
“这叫近朱者赤嘛,有你在,我觉得干什么都有了动力!”白灵看着无边的夜空,又翻过身对江小荷说:“小荷,请你答应我,无论以后走在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踏实。”
江小荷听了白灵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是说真的吗?那你那位未婚夫呢?不要他了吗?”
白灵噘着嘴说:“他也要,你也要,他是我的另一半,你也是啊!”
白灵停了一会儿说:“还真是想他了,这个时候,他在干吗呢?等有一天,我一定把带你见见他。”
“好,等我们再要回最后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