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瑞华在嵩阳县服装厂当车间主任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时间里,屠瑞华比以前更忙了,她每天早出晚归,特别是在加工订单时,她就更难顾及孩子。
这个礼拜,屠瑞华为了赶制订单又要加班,她不得不把江安带到厂里,车间里机器很多,过道上堆积着大量的布料和半成品的衣服,屠瑞华就让江安到厂区院子里玩。
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了,需要加工的订单还有四分之三没有完成,看来今晚还要继续加班,她准备先把江安送回家里,再回厂里继续工作。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跑进车间,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库房着火了!”
虽然库房不归屠瑞华管,但库房里全是易燃的布料,库房又连着车间,一旦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屠瑞华跟着人群往外跑,只见库房已经浓烟滚滚,烟雾正从门口和窗子里往外翻滚,看来火势不小。库房的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几个大字:“厂区禁止抽烟,禁止带火种进入!”
还好,院子里有几口大缸,缸里储蓄着水,屠瑞华找来一只盆向库房里泼去,救火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接通了水管,向库房里浇去。
正在这时,屠瑞华想到了儿子江安,犹如一个闷棍击在头部,屠瑞华脑海中涌现了各种不好的画面。她在人群中拼命地大喊:“江安!江安!”
厂区的院子里没人,车间里的工人因为去救火已经不见一个人。她慌忙跑到厂区的大门外,边跑边急切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可是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正在这时,她想到了浓烟滚滚的库房,一股血已经涌了胸口,她踉踉跄跄地往库房跑,想要冲进库房里,一个工人看到屠瑞华向火里跑,急忙拉住她,说:“屠主任,你想立功也不能这样不要命吧!”
屠瑞华从干哑的嘴唇里喊出几个字:“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可能在里面!”
人们听到屠瑞华的话,开始慌了,大家拼命地向库房里泼水,又一根水管接了进来,不一会儿,库房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但黑烟一直不停地往外冒。
屠瑞华冲进库房里,四处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一个人,屠瑞华像疯了一样,哭喊着:“小安,小安!”她扒开被烧焦的布匹,想要检查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工人们也涌进了库房,烟雾一点点消散,库房里存放的布匹被烧毁了一小半,但其他布匹由于烟熏也受了损失,被烧焦的布匹像一只只被撕裂的野兽,一个个惨不忍睹,原来陈列布匹的木架也被烧成了黑色。可是大家已经四处查看了好几遍,除了这些被烧焦的布匹,这里没有一个人。
江安正是在这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他被一个身材矮胖,脸庞黑红的女工牵着走进了库房。
看到满脸满手乌黑,像一只发疯的母兽一样在库房里四处翻找的屠瑞华,江安刚刚还喜悦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冲着屠瑞华喊:“妈!”
屠瑞华从那堆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布堆里抬起头来,她看见儿子,干干净净 ,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她向江安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哭声在整个库房里弥漫。
“瑞华,别哭了,孩子不是没事吗?”那个带江安回来的女工人说。
“是呀,一场惊吓。我刚才也吓得不轻。还好,孩子好好的。”一个男工人说。
屠瑞华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泪痕,她这才发现,刚才那个带江安回来的女工人是程兰娟,程兰娟40多岁,她以前与王立明走得很近,自从屠瑞华当了车间主任后,因为加工的衣服合格率低,她好几次说屠瑞华斤斤计较,故意挑刺。屠瑞华只能按制度办事,不合格就得返工,但这段时间她还算安静,想起这些,屠瑞华皱了皱眉头,转而擦掉眼泪对她说:“程大姐,谢谢您!”
程兰娟走过来,对屠瑞华说:“瑞华呀,我说你刚才是不是急糊涂了,你想想,孩子如果真在库房里玩,遇见有火还不赶紧跑出来呀,再说库房的门还开着。”
屠瑞华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啊,我急糊涂了,可是我在厂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我现在胆子变得越来越小了,老怕出什么事。”
“唉,你也不容易,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程兰娟说着,转头问江安,“你给你妈说说,你刚才都去哪儿了?”
面对一群大人的追问,江安像做了错事,声音也变得很低,“我刚才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又去了库房,后来几个小孩儿喊我,我就到大门外玩了。”
“你和几个小孩儿在库房里玩什么了?”屠瑞华已经明显感觉到,程兰娟已经变成了质问的口气。
江安的声音更低了,他看了一眼母亲,不敢回答。
程兰娟穷追不舍,继续问:“你到底玩什么了?”
“擦炮。”江安像做错了事一样向母亲看去,因为母亲曾对他说过,厂里不能带任何有火的东西,尤其是像摔炮、擦炮这类的玩具。
周围的人全听见了,屠瑞华的儿子带着擦炮进入了厂区,那么刚才库房里起火的原因就不难判断了。
江安的回答无疑又给屠瑞华一记闷棍,如果库房的火灾真是儿子引起,那么她不仅不能继续在厂里干下去,还要照价赔偿厂里的损失。
程兰娟已经走到了江安面前,伸手向江安的裤兜里掏出一大把擦炮,这些擦炮虽然只是孩子们的玩具,但一旦点燃就冒出火花,而这些火花很有可能正是点燃布料的元凶。而更让人瞠目的是,程兰娟在江安的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
屠瑞华的脸色已经变成了土灰色,她一把拽过江安,严厉地问:“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允许你带这些东西进厂吗?说,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江安已经哭了,这时人群里有人说:“别吓孩子了,孩子小不懂事,都是大人没有看好。”
厂长丁志国到省城参加服装展销会,但已经有人电话通知了他,他打算连夜赶回。
嵩阳县服装厂库房失火一事已经惊动了派出所,四五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连夜赶到了现场。
经过调查,事情已经很明显:嵩阳县服装厂车间主任屠瑞华的儿子在车间玩耍,带擦炮、火柴进入厂区,并在库房玩擦炮,导致库房失火,造成直接经济损失28000元。
至于是谁给江安的擦炮,一个像是头的矮个子警察认为,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找到了火灾的原因,从调查取证到破案,他们只用了短短1个多小时。
已经凌晨12点多了,他们表示会将这个结果尽快通知了相关部门,鉴于纵火者还未成年,监护人是厂里的员工,对纵火者的惩罚和对厂里的赔偿,就由厂里自行决定。
说完这些,矮个子警察打着哈欠对其他的警察说:“又搞到这么晚,早就熬不住,现在散火,赶紧回去睡觉!”
说这些话时,一位年轻的警察站在人群里,观察着现场每个人的表情,他看见屠瑞华面色凝重,眉头锁成一团。
他的儿子,就是这件纵火案的肇事者,一脸恐惧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还有女工程兰娟,面露谄笑,一脸得意。
看到他们要离开,屠瑞华已经站不住了,被厂里开除事小,但28000元钱要多少年才能还完啊!
正在这时,这位年轻的警察走到那位矮个子警察身旁说:“李队,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吧?我们都还没有仔细讯问。我总觉得里面还有蹊跷,特别是那个程兰娟,我觉得她有问题,咱们是不是再查查?”
李队斜着眼看了一眼年轻警察,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程兰娟,怒气已经浮在了脸上,但他怒力压住怒气,朝年轻警察问道:“你有证据吗?”
年轻警察低下头,说:“现在没有。”
李队步步紧逼:“那你凭什么这么说?”
年轻警察声回答:“凭直觉,但我……”
李队咬了咬牙,声音提高了几度:“凭直觉!?方文达!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呀,你以为刚从警校毕业学了专业的刑侦知识就是福尔摩斯啊,像咱们派出所这样的小衙门,哪会有那么多大案等着你破案立功啊?”
李队又斜了一眼方文达,说:“年轻气盛!净没事找事!”说着,他转身对一旁正唏嘘的几位警察说:“我们走!”
在李队的带领下,一队公安上了警用三轮摩托车,并立即轰隆隆地发动了车子。
年轻警察方文达也跟着上了摩托车,江安看他们要离开,用求救的眼神朝方文达看了一眼,这时,方文达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江安。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挡在了车前。
在车灯的照射下,公安们看见那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凉短袖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藏蓝色的半裙。女孩满头大汗,嘴里喘着粗气。江安一下子就看出,是大姐江小荷。
嵩阳县很小,很多事情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会闹得满城风雨,而嵩阳县服装失火的事也在当天晚上就传到了江小荷家里。刘志忠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清楚地告诉了江小荷。
屠瑞华看到女儿,就像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一丝光亮。
江安跑上前去一把搂住姐姐的腰。
江小荷站在警车前,大声说:“请你们等一等!”
一位警察从车窗里探出头,问:“你是谁呀!”
“我是江小荷,屠瑞华的女儿。请你们等一等,你们都等一等!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全家的命运!”屠瑞华已经看见,江小荷脸上现出一种自信的光芒,如果不是心中有数,她不会半夜拦警车。
此时,屠瑞华发现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程兰娟已躲到了暗影了,她一把抓住程兰娟说:“程姐,请您等等,您是这件事的全程参与者,您怎么能走?”
“你瞎说!我……我怎么成了全程参与者了?谁说我要走了?!”程兰娟说话的口气不再像刚才那样理直气壮。
江小荷向那个女人瞥了一眼,那女人身材矮胖,脸庞黑红,不正是上次在车间里带头滋事的女人吗?
几位警察不耐烦地重新走回厂里,李队边走边说:“我们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这件事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江小荷看了一眼这位身材瘦削的警察,说:“请您等等,您会看到真正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