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顶部的石块被切割开，露出一片昏黄的天空。精卫从边上探出头来，见到定格住的巴德尔。
巴德尔单膝跪地，倾斜着身体，一只手臂扶着地面保持平衡。机甲外骨骼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云意还是第一次见到有新人会把自己的机甲搞成这副模样。她刚想要开口呼叫韩晓，却猛然瞥见阴影处瘫坐着一个阴影。
奥列格！
精卫迅速从顶部的缺口窜入，持着匕首刺向奥列格。她本以为巴德尔既然没有被直接击毁，那应该是处在远离了奥列格的位置。直到刚才她还在四处探寻奥列格的所在。因为一直没有发现踪迹，才放下警戒，前来救援韩晓。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那柄匕首在半途停下。因为云意已经看出来了，身为BOSS的奥列格已经被击倒了。现在的奥列格，又恢复到之前的NPC状态。
“这是……学长做的？”云意转身，惊讶地问道。
“啊啊……是我干的没错。”韩晓这才发现云意已经到了，带着歉意说道：“我想联系你来着，但是有件事情很难说明，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你解释。”
云意四下扫视战场，发现情况已经回到了掌控之中，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她语气轻松地说道：“没关系的学长，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当爸爸了。”
云意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她着急地问道：“什么情况？学长你结婚了？”
“等等等等，是我的表达方法有问题，你误会了。”韩晓抓了抓脑袋，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这件事情该怎么说明。在云意平静下来后，韩晓又一次说道：
“我有女儿了。”
咳咳。云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精卫抓着巴德尔的肩膀摇了起来。韩晓的耳边传来了云意一边咳嗽着，一边带着一丝哭腔的质问：“学长你是说你没有老婆却有女儿？这是未婚先孕吗？学长你个渣男！”
“等等等等，怪我怪我，我们视频一下，你看到就知道了。”韩晓投降，同时哀求道：“你别摇了，我被晃得头晕。”
视频信号接通，云意终于看到了驾驶员舱体里的情况。一个小女孩背对着镜头扒拉在韩晓的胸前，转过头来对着屏幕这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好神奇的装备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云意端着下巴说道。
“等等等等……欸？”韩晓一边催促着薇薇坐好，一边疑惑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接着闹来着。”
云意笑了起来：“变——学长，《星海》里是没有生育系统的，虽然我没见过这种装备，但也不至于误会成那样。”
“这样啊。”韩晓无语：“你对我的称呼似乎有点变化啊。”
薇薇终于是端坐在韩晓的怀里，不再玩闹。“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啊？”她指着视频通话另一端的云意向着韩晓询问道。
“我是谁？”面对薇薇，云意抢过韩晓的话头，似乎燃起了某些不必要的好胜心：“那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他是谁？云意指的自然是韩晓。就像是听到一个完全没必要的问题一般，薇薇歪了歪脑袋，回答道：“这是薇薇的爸爸呀！”
“果然是变态学长！居然真的未婚先孕，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云意大声指责。
“咳咳咳！已经坐实我的罪名了吗！”韩晓自己也被呛住了：“你不是看出来了她……薇薇是一件装备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叫你……变态学长！”云意也学着薇薇刚才的样子，对着韩晓吐了吐舌头。随后她看向小姑娘，轻声说道：“你叫薇薇是吗？你想要知道我是谁？”
薇薇不知为何生着闷气，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看起来是爸爸的熟人？”
云意眼珠子一转，端着架子说道：“我是你爸爸的学妹，四舍五入就是学长的妹妹，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姑姑。”
“姑姑？”薇薇盯着云意，片刻后才说出：“我爸爸叫韩晓，我叫韩薇，你叫云意，我们的姓氏都不一样，你才不是我的姑姑！”
“嗯？”身份被否定云意却没有生气，反而是眯起了眼睛。她别过来头对着韩晓说道：“权限挺高的，能看到这些个人数据，至少也到任务NPC的级别了。”
“她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见云意总算认真起来，韩晓这才补充说明道。这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闹腾起来真让他头疼。
听到韩晓这么一说，云意才想到那颗钻进巴德尔动力核心吸取能量用以孵化的蛋，也是显得颇为惊讶。片刻后，她才不确定地说道：“或许这就是这个隐藏任务里的奖励。”
韩晓沉默。他低头看向正对着云意龇牙咧嘴的薇薇。除了会飞，而且长着一双长耳朵之外，薇薇的外表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无异。而且在沟通后，韩晓也发现，尽管有时候会说出一些跟《星海》相关的内容，但薇薇的内心也只是一个喜欢粘人撒娇的小女孩罢了。
如果不把那个梦境里的事情当真，那她从《星海》里诞生还不到十多分钟。如果《星海》真有那么仿真，这刚出生的小姑娘在心底里也应该对这个世界感到十分恐惧吧。而她……或许应该叫它，本质却是一件《星海》里的装备，为韩晓提供了两个无法拒绝的技能。同时，它也只是一个隐藏任务的奖励罢了。
叹了一口气，韩晓揉乱了薇薇的头发，让自己不再去深思这件事情。有很多谜团无法得到解答，只能做出一定的推论。比如说为什么会有陨石把薇薇送来这颗初始行星；又比如说那个奇特的空间，能够读取自己的记忆；又比如说列表里剩余的八个技能都会是什么效果……对他现在这个新手小白来说，显得太过神秘。
“你听说过印随效应吗？学长。”云意的声音从旁传来。
“我一开始也想到了这个。薇薇会管我叫爸爸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吧。”韩晓点了点头，回复道：“但是她说名字是我起的，这就有点奇怪了。”
云意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才说道：“或许只是设定吧，如果她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虽然同样叫薇薇，但是却要改姓云了。”云意说完，对着薇薇邪邪一笑，逗得小姑娘瞪大了双眼。
“或许是这样吧。”韩晓苦笑道。
“这小姑娘要是件装备的话，那可太稀有了。”云意托着腮故作羡慕地说道：“学长你运气也可太好了。”
“是啊是啊。”韩晓敷衍道：“她还给我了十个技能呢，不过现在解锁的就两个……”
“十个？？？”云意不禁拍案而起，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告诫韩晓：“学长你这话别跟其他人说，包括社团里的人。”
“嗯……哦。”韩晓呆愣愣地点头，随即又奇怪地询问道：“为什么？如果是说很稀有的话我倒是能理解，但是这不过是个游戏，有必要连副部长他们也要防着吗？”至于这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便宜学妹，一想到她平时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韩晓反而觉得意外地可靠。
云意深深地看了韩晓一眼，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哼，这个秘密既然被我知道了，今晚就留不下你了，桀桀桀！”
“喂喂。”韩晓无语，配合地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怎么会！你居然背叛了我！”
“学长你要信我啊！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吗？嘤嘤嘤！”破防的反而是云意。
配合你演出还算我错是吧，韩晓腹诽道。
“好了不玩了。”云意轻飘飘地揭过这个话题：“晚点我带学长去见一个人。先给学长你打个预防针，《星海》里的装备能提供技能的极少，而且一般只有一个技能。像你说的这种情况，我都快怀疑是不是系统出BUG了。说不定整个《星海》也只有九个……不对，说不定就只有薇薇一个特例。”
韩晓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听从云意的意见。他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过度思考反而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那云意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韩晓举手。
“学长同学，你说吧。”云意高傲地挺起胸膛，双手插着腰说道。
学长同学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韩晓心里暗暗吐槽。没有把这话说出口，韩晓看着系统菜单，在战斗结束后才发现出现了一个新的图标，向着云意询问道：“这个灰色的图标是什么，摁了也没反应的。”
“学长你今晚还真是惊喜连连啊。”云意打从心底里赞叹道。她竖起了一根手指，跟韩晓解释道：“这是技能啊技能！《星海》中的技能一般有两种获取途径，一种是像薇薇这样，通过装备获取，可以随时随地释放，没有任何限制。这种技能来源较少，通常每一个都会有独特的特效。”
随后，云意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种就是通过领悟获取的技能。需要机甲在装备上的前提条件，然后在战斗中才能以一定概率获取到。这种技能不能主动施放，本质上是一个自动指令链条，需要你释放前置动作后，技能自动释放。如果机甲出现全身发光的特效，就是释放成功啦！”
韩晓醍醐灌顶。他想起先前云意击倒大狮鹫的那一拳，想来应该也是一个技能。在同奥列格的战斗中，他确实也有感受到一种如同跟机甲合二为一般，心随念动的感觉。挥拳时行云流水，原来这就是技能。
“啊！奥列格！”韩晓这才想起来残局还没有收拾干净。
巴德尔悬浮在半空，精卫走在一旁。两台机甲慢慢靠近奥列格的身前。此时，这位曾经的部落领袖已奄奄一息。他的身上都是战斗留下的伤口，血都已经流干，在皮肤上堆成厚痂，依稀可看出原本苍白的肤色。黑色的眼球占满了眼眶，那双淡了一圈的瞳仁此时黯淡无光。
韩晓心里一沉，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会是这样。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云意低声说道：“我们可以帮你带给那几个手下们。”
听到云意的声音，奥列格有了轻微的反应。他翕动着干燥破裂的嘴唇，虚弱地询问道：“我……要死了吗？”
云意略一沉默，还是开口回复道：“身为BOSS的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你的状态是NPC，这个任务结束后，应该就要……”
“是……吗？”奥列格费劲地抬起脑袋，透过破碎的双角看着眼前的黄沙漫天，喃喃自语道：“我曾经憎恨着你们这些外来人，因为你们入侵了我们的家园，霸占了我们的土地……”
云意不禁吐槽道：“那是联盟干的，我们只是临时工罢了。而且他们是在建设‘绿洲’。如果没有联盟，有些部落现在已经被你们劫掠一空了吧。别光把自己摘干净。”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跟你吵起来吧，小姑娘。”奥列格看向精卫，眼神闪动：“因为我并不觉得抢夺其他部落的资源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弱肉强食，这就是沙海的规则。”
“那你现在知道错了？”云意不屑地反问道。
“我输了，死在你们的手里，说明我才是弱小的那个，我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奥列格摇了摇头，缓慢地开口说道：“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弱者的心情。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奥列格猛地张大了嘴，嚎啕大哭般胸口猛烈的抽搐起来。他急切地呼吸着，不知从何处又榨出一股力量，竟然让瘫软的身体动了起来。他在地上奋力地蠕动着，攀爬着，挣扎着，然后——他的眼角居然微微渗出泪水：“我——我不想死啊！”
奥列格的双角开始崩毁，一寸一寸，从上到下，破碎成了一粒粒黄沙。一阵狂风吹过，便彻底地消失了。
韩晓蓦地惊觉，他转过头去，看向威兹玛星上那漫无边际的沙海。沙海上，一粒粒黄沙在低重力的影响下，海浪一般翻涌浮沉，仿佛宣告着千年树上王国仙特利兰历史的彻底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