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让无惨看见自己的能力后,月被鬼王所邀请,抵达了浅草城内的一处宅邸。
说是邀请……但其实只是在听见一声弦乐铮鸣后,眼前陷入短暂的失神,而身不由己地出现在这处房间。
一处十分具有西洋风格的房间。
和她在产屋敷宅邸见过的房间风格截然不同。
房间的一切都透着文明进步的味道。
皮质沙发,整面墙的书柜,落地的巨大钟表,花纹繁杂的暗红色地毯……房间很大,四面墙都有一处门,似乎都通往不同的地方,暗色的门扉紧闭……
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她她逃不掉。
墙上的壁纸是浅淡的杏色,头顶的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线,但却无法温暖房间里的气氛。
锃亮的皮鞋踏在木地板上,步伐缓慢而有节奏。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还没忘这里是鬼王的地盘。
身量纤细,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少女就那么立在房间中,身上沾染了鲜血的和服破碎,被细弱的手指紧紧抓着才不至于滑落,破碎的地方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
她被迫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下颌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手的温度滚烫,但那指甲却冰寒彻骨。
她只是对上那视线一瞬,在那双非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探究,而后便垂着眼眸不去对视,露出顺从的模样。
无惨血红色的竖瞳盯着面前的女人,半分旖旎的心思也没有。
他带她回来,只有一个目的。
想要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是个人类……
气息,血液,都是人类。
但却像鬼一样,不会死,两次在必死的状态下还能活过来……
“无惨先生,可以给我个地方整理自己吗?”她微微低头,带着恳请的语气。
手指抓住身上破碎的和服,显出几分尴尬来。
无惨并未说话,血红色的视线在她身上又来回扫视了几圈,而后月听见身后有门打开的声音。
下颌上的钳制也松开来。
她走进那扇打开的门。
门后面是间浴室。
月看着那些西洋的洗漱用具,并不知道怎么使用,只是换下身上和服,从蛊袋里取出自己的衣服换上。
熟悉的重量压在身体之上后,月方才有了点实感。
这里的衣物对她来说总是轻飘飘的,还很难走路,掀开下摆对这里的人来说,似乎又是让人十分羞耻的事。
银饰哗啦作响,用簪子将头发挽起半束,月打开门走了出去。
无惨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便又落在她身上。大概是觉得她无处可逃,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所以鬼王坐进了皮质的沙发里,取下白色的礼帽放在身侧,乌黑微卷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衬得那张脸的皮肤过于白皙,近乎苍白……
不得不说鬼王生得一副好皮相。
“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鬼王看到她的衣饰后,用着淡淡地语气叙述事实。
“是的,我从大洋的另一端而来。”她如实回答。
“你不像是人类。”
她敛眸垂下视线,站在鬼王面前接受他的审阅,“既是,也不是吧。”
语气不卑不亢。
“哦?”血红色的眼眸眯起,露出一丝兴味。“有意思的回答。”
只见鬼王微微起身,似乎是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下一瞬间他便出现在了月的面前,用手掐着她的脖子,青紫色的尖锐指甲抵在柔嫩的皮肤之上,只需轻轻一个用力,就能划破薄薄的皮肤……
红色的眼眸冰冷残酷,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
鬼王嗓音似陈酿的美酒,带着独有的魅力,让人沉醉。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脖颈上的指甲冰寒,月能感觉到,今天大概是逃不掉了。
鬼,不是人。
没有人的情感。
“世人喜欢叫我这样的人为妖孽,这里的人,大概会称呼我为【妖怪】吧,但我们确实是人,只是和正常的人有所不同……”
纤弱的手指拉住脖子上的鬼手,白皙的皮肤和那双手的主人苍白程度不相上下。
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青黛的血管奔流着温热的血液,手腕上的银镯骤然变成了纯黑……
“我们是【武器】,也是【替罪羊】。因为讨厌纷争,所以去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逃避一些讨厌的东西,到没人知道的地方用肮脏的手段繁衍……”
墨瞳中闪烁着奇怪的光,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
尸山血海,国破家亡,美艳的女子在群尸之间被正义的政治者讨伐,最后斩于快刀之下。
美丽的奴临死才明白了自己的意义…流淌着绝望的眼泪,呼喊着自己的命运何等可悲可笑可叹。
红颜枯骨……毒螽饮其血,食其肉,红粉之魂夜夜哀歌,怨生,恨不知所起,拥毒入怀,终得一栖身之地。
世人皆负我,何以悯世人。
人,背弃了她们,所以蛊族出现于世。
以人之姿,行妖之事。
半人不妖,亦人亦妖;
世人皆传,那蛊族女子,最擅蛊惑人心。却不知,因为忌惮人心,所以以蛊做媒,控制人心之恶不再化作利刃戳入心脏。
月抬头看着眼前的鬼王。
“我是什么已经不重要,这世界上,再没人和我一样……”
所有的族人,千年的悲剧和不甘,枉死冤魂,被【她】付诸一炬。
黑暗,就要用火焰去终结。
和蛊族有关的东西,也仅剩“毗蓝”这个姓。
直白又简单的可悲理由,让人忍不住发笑……
她看见无惨血红色的眼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而后缓缓松开了手……
月和无惨对视着,鬼王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她美丽的脸颊。
血红色的眼中仿佛看见了全新的玩具,露出一丝赞赏。
“变成鬼为我所用吧……你,很适合成为鬼。将一切变成自己触手可及之物,不用害怕有人再来伤害你,强大的实力就是应对一切不公最好的武器……”
“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愚蠢的人类只会将罪过推卸到他人的头上来突显自己的伟大……”
男人的声音透着他的诱惑,血红的竖瞳里满是残忍的光芒。
“有同类可真好啊……”她羡慕地发出赞叹。
可惜,她注定不会有任何“同类”。
.
异族的少女步履稳定,不慌不忙地走出西式的宅院。血红色的视线在二楼的玻璃门窗后紧紧注视着她的身影。
走到门口,纤细的手搭上院落的铁栅门,少女刻意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朝着二楼那里的身影回眸一望。
月光在少女头上的银饰上反射出耀目的光,形单影只的身影奇妙地与黑暗融合。
对视片刻,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走入宅邸外的道路,缓缓离开……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毒兽在身体里游走,将鬼血禁锢在肩头,守护着它的领地。
自己的血液与鬼的血液在身体内厮杀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她是唯一一个无法被鬼王转化为鬼的【人】。
无尽的寿命?
她不需要。
强大的力量?
她的能力足够自保。
要变成再不能见阳光之物,永远与黑暗为伴,这样的存在,真可悲啊。
无惨先生,你比我可悲。
至少我还能选择自己的死亡。
可是你不会接受。
童磨大概也未曾想过自己的死亡吧,他大概也是觉得无所谓的。
鬼,是无比冰冷残酷之物。
掠夺生命,肆意妄为,嘲笑人的渺小和可悲,终将自掘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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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馆时,天边刚泛起一丝晨光。
走到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月的脸上就被糊了一脸羽毛。
左卫门整只鸟都扑过来,张开翅膀抱住了月的头。
“月!你去哪里了?!吓死鸟了,你一个晚上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鬼抓走了!!”
“我把浅草城都飞遍了也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呀嘎——”
月:“……”
她面无表情地把左卫门从脸上扒拉下来,将它捧在双手中,看着鸦眼朦胧一副人性化委屈到要哭表情的左卫门,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住它的翅根。
轻车熟路的揉~
没一会儿左卫门就在手里嘎嘎呀呀地舒服呻吟起来。
“抱歉,左卫门……”
不小心被鬼王抓走了一下。
她眸光淡淡。
“浅草城我已经调查完了……这里没有鬼,你替我传个消息,把下一项任务带来吧……”
少女语调轻浅,缓缓对着鎹鸦说道。
.
真是可惜,不能变成鬼,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人类……不,你也算不上是真的人……
请不要再打趣我了,无惨先生。我该告辞了。
要去给鬼杀队通风报信吗?
不,没有那个必要,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没有兴趣……人和鬼,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你也是一样的,无惨先生。
你大概有把我留下,供你研究的想法吧,我需要提醒你,这不是个好想法…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老实说,我还挺高兴的,至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特殊。
鬼真的是很可怕啊,无惨先生……
我也,挺可怕的。
…你可以留在我这里,我相信你能和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再说吧……或许我哪一天我疲惫不堪,就到你这里来躲清净了……
哼!
.
回去的路上,月跟着天上带路的左卫门缓缓赶路,确认自己的鎹鸦不会看见后,她抬起右手,食指之上爬上一只银白色的飞虫。
“辛苦了……”清浅的呢喃后,食指上的白色飞虫化为一阵飞沙,湮灭为飞灰消失不见。
一招险棋……
所幸,成功了。
媚术和蛊术一起,才让鬼王的防备降到最低……连童磨都不至于让她这么大费功夫。
还真是多亏了鬼王触碰了她,否则她还真的没那么容易就给他下蛊。
蛊对于鬼来说,反应和人类是一样的,但鬼的再生能力很强,有的蛊不一定对鬼有用。
下次试试能不能……
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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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任务来得很快。
所幸还有点时间,足够她回鬼杀队一趟。
拜托左卫门传递消息,回到鬼杀队后她直接去找了产屋敷耀哉。
产屋敷耀哉也很快就接见了她。
“两个月不见,下一个任务又是在很远的地方…怕是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了。任务途中,有什么收获吗?”
男人身上的气息永远都那么平和。
“嗯,收获不少。”她则是淡淡回复。
“那还真是令人感到高兴,我听杏寿郎说,你送给他弟弟一只猫头鹰,也和千寿郎有书信往来……”产屋敷耀哉嘴角笑意更明显了些。
“月也交到了朋友,真是太好了。”
闻言,月脸上表情一愣。
朋……朋友?
我吗?
怎么可能!
“月一定没问题的,过去只是我们的一部分,相信在未来,你一定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我相信你,月。”
“还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要说了。”月冷冷地打断他。表示她不想听他的大道理。
产屋敷耀哉微微低头,笑意不减,脸上的瘢痕已经彻底地将他的视线夺走,听到月的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转移话题,“柱合会议上,见过月的孩子们对月的期待很高,另外的几个孩子也都想见见月,我答应他们,下次柱合会议会让他们见见你……”
“……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值得繁忙的柱特意来见。”
严肃的柱合会议用来讨论她这个在鬼杀队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做什么?柱合会议就没别的可聊的了吗?
产屋敷耀哉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那也只是月自己认为自己不重要……”
“好了,耀哉大人你可以停了。我接下来还要出任务,就不多留,这个,每七天吃一颗,记得按时吃。”
她撑着腿起身,拍了拍坐皱的衣服,上前走了两步,弯腰将一个用红布塞着的细颈小瓷瓶放进了产屋敷耀哉手中。
“之后我会看着时间送药过来。”
跪坐着的失去视线的产屋敷耀哉只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个带着淡淡温热的东西。
还有耳边响起的一阵银饰轻响。
茉莉花的香气掠过一瞬。
而后便是脚步声伴随着银饰哗啦声远去的声音。
房间里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握着手里的瓷瓶,产屋敷耀哉脸上笑容依旧温和。
“真是太好了……”
年轻的家主由衷地为少女感到高兴。
虽然她本人没有察觉……但有了变化,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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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姆!千寿郎,你又在给月写信啊。”杏寿郎双手叉腰,站在千寿郎的房间门口问道。
千寿郎放下手中的笔,扬起笑容。
“是的,兄长!月姐姐人真的很好,我不知道怎么喂太郎,写信跟月姐姐说。你看,跟着信一起寄过来了一本猫头鹰的食物图谱书!”
“那真是太好了!”杏寿郎哈哈一笑。
“那个……”
杏寿郎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
兄弟二人朝着身后望去。
身穿剑道服的少女脸庞微红,双手握住手里训练用的木刀,喏喏道。
“师傅和千寿郎弟弟口中说的月……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