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浅草城里多了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阿月。
房东太太同其他几位妇人朋友说起这个阿月的时候啊,脸上的表情总是布满了疑惑。
“哎呀哎呀,房东太太,听说你家那个新租客很奇怪啊,可别是什么逃犯吧?”
穿着棕色和服,梳着已婚妇女发髻,脸庞略微沧桑的妇人抬手置于唇下,小声地说着。
“不是哦,那孩子有正式的身份证明。不然我可不会让她住进我的旅馆,虽然感觉奇奇怪怪的,也不怎么说话,但从来不拖欠房租,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穿着翠绿色和服的房东太太抬起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
“那女孩不是只会在晚上出门吗?怕不是做什么干净工作的吧?房东太太你可得小心点……要是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旅馆……”棕色和服的妇人没有把话说完。
房东太太单手托住脸颊,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
“说得也是啊……那女孩长得也很不错,是男人都会喜欢的脸,但总是冷冰冰地不笑,真是奇怪啊……前几天我还看见她在窗台上喂乌鸦,房间倒是收拾得挺利索。”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房东太太琐碎地说着一些不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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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和室房间内,月轻轻地拉开衣橱的纸门,跪坐在榻榻米上,朝着衣橱内的黑暗伸出了手……
“嘶嘶……”
“沙沙…沙沙……”
细密的微小响动在窄小的黑暗中响起。
月神色平静地让手在黑暗中停滞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收回右手。
纤细的手指上只在食指处佩戴了一枚不起眼的花朵银戒。
手上银白的银戒从黑暗中褪出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纯黑色,而后缓缓变淡,重归白银的本色。
起身将衣橱的门重新关好,她站在房间的镜子前整理自己的着装,确定没有什么不同后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巡逻是她每天必做的事。
虽然是这样,但是来浅草城两个月了……一无所获。
派出去的蛊虫也没收集到什么可用的信息。
和鬼都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繁华的城镇……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鬼的染指……
夜晚的浅草,只是进入了另一个状态,如同白昼一般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群,身穿和服或者洋服的人群在街道上川流不息。
耳边响起铃铛和电流的声音,绿色的电车缓缓开过平整街道上的铁轨………
容貌清丽身量纤细的月穿着最朴素的浅蓝色和服,微微低头穿过人群,十分不起眼。
她如往常般走进街边的一家店。
两个月的时间,浅草城的店铺基本被她都逛了一遍。
连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剧和歌舞伎表演町她也去过了。
什么都没有……
这里平和繁荣的氛围,像是完全没有鬼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叮铃——”
金属的铃铛随着推门而入的动作被敲响。
今天走进的是一家书店,高高的木架子上是一排又一排紧密有序放置的书籍。
为了迎合市场的主流,书店内的书大多都换上了西洋的精美包装,看着十分典雅。
连带着在店内看书的人也显得高雅了几分。
门口暗棕色的柜台和书店的整体色调统一,后面坐着收银的店员,书店内寂静无声,明亮的灯将书店照亮。
店员看了一眼进门的人后便低头去做自己的事。
在书店里,沉默是基本的要求。
月朝着一排书架走去。
迈步间,无人看见从少女的裙摆下,钻出一条又一条的小蛇,沿着少女的脚爬下,钻进店内木地板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她神色如常地停在书架前,从一排排的书籍中抽出一本,轻轻翻开……
薄薄的纸张翻阅间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书籍上栩栩如生的图案让月微微有些失神……
这是一本植物的图鉴。
里面有不少植物是她所熟悉的。
有毒,无毒…可制药,可练蛊……
草草翻阅看完书籍上的图案,她将书重新放回书架原本的位置上,往前走到旁边去找其他书籍解闷儿。
“叮铃——”
书店的门再次响起铃声。
“晚上好,月彦先生。”
月看着手里一本关于鸟类的书,听见门口传来店员低低的一声问好。
“您要的书在……”
她继续低头翻阅自己手里的书。
身边走来一个男人,站到了她方才的位置上……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看见他拿出了那本她翻阅过的关于植物的书籍……
她匆匆一撇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手上,继续地翻看手里的书籍。
有关各种猫头鹰的饮食链,书里面写得很详细,连猫头鹰能吃的素食也有描述……
这本书好,买下来可以给千寿郎送去。
小家伙前一阵子在信里面在问只喂猫头鹰老鼠是不是会营养不均衡……
她哭笑不得。
合上书本,她拿起书转身,书架间的过道被那个男人堵得严实。
眼神在落到那个男人身上时,月的眉头一跳。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涌上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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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这股压迫感……还有…这个脸……
这个男人是鬼!
月的思绪凝滞了一瞬。
头戴白色绅士帽的男人感知到一股淡淡的视线,转头看向身旁。
红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了如同野兽一般的竖瞳……
而后再看,便是普通人类的眼睛。
男人的视线从月的脸上扫视而过,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位小姐,是要过去吗?”
书架间的过道比较狭窄,若是要出去,便只能对方退出过道。
男人保持着让人有好感的绅士微笑,脸颊两侧微卷的发丝垂落,儒雅的五官十分俊美,考究贴身的西服更是让他有了一股绅士气息,从外套的衣领上精致典雅的黑金花纹不难看出,对方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他耐心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是的,麻烦您。”少女轻轻地嗓音飘过来。
有点怯懦,十分拘谨……似乎很不习惯和人有沟通。
说完后抱着手里的书低下了头。
一副软弱乖顺的样子。
月彦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而后男人往后退出书架间的过道,将路让了出来,“请吧。”
月抱着书一步一步地走出过道。
“谢谢您。”她朝着对方微微鞠躬致谢。
拿着书走到了柜台那里。
她轻轻走过男人身旁,一缕茉莉花的幽香一闪而过。
月彦的视线不由得多看了那抹纤细的身影一眼。
神色再正常不过地付了钱,接过店员包装好的书本,月伸手打开店门,门角上的铃铛再次发出叮铃声。
缓缓走出书店。
抱着手中被牛皮纸张包裹妥当的书籍,月转身透过门的玻璃看向店内的那个男人。
心里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那个让鬼杀队的所有人都恨之入骨的名字。
——鬼舞辻无惨。
真是完美的伪装。
怪不得在浅草城里没有察觉到任何鬼的踪迹,没有鬼会胆大到鬼王的地盘上来触霉头。
童磨给她的感觉很危险,而这个男人的危险比童磨都厉害了十倍不止。
若是对上,她若是拼尽全力也只能暂避锋芒。
真是……有意思啊。
夜晚凉凉的风吹起脸颊边垂落的头发,月的心情除了刚刚被实力所震撼之外,现在也只剩下了……平静。
害怕?
大概是有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在这里遇到鬼王确实是让她意外了一些,实力强大如鬼王,也要隐姓埋名地在将自己湮灭在人群中。
还真是,意外。
月移动脚步,离开书店。
既然知道鬼王在这里,大概她也要换个地方做任务。
鬼王的事,她不会说。
说了也只是让鬼杀队白白送死。
浅草城挺好的,只是有个鬼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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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独自一人走在夜晚的浅草城。
走过熙攘的人群,穿过繁华的街道,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道路也越来越安静。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浅草寺……
夜晚的寺庙陷入了一种寂静,白天这里过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而到了夜晚,这里安静得才真的像是个寺院。
寺庙门口写着大大“雷门”字的巨大红色灯笼。
她微微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
身旁不知何时走来了人。
月面无表情地扭头看了一眼,保持着沉默。
纤细的脖颈下一刻便被来人掐进了掌心之中,整个人都被提离了地面。
她没有挣扎,更没有惊慌。
白色的帽沿下是悠然的笑意和垂落在俊朗脸颊两侧的黑色卷发,抬起眼眸,那双血红色的非人竖瞳直直地落在了月的眼中。
“被你发现了啊。”
月被掐着脖子,却仍然淡定自若,眼珠向下地看着跟随而来的鬼王,颇为好奇。
“怎么被发现的呢……?”
她甚至还有闲心思考这个问题。
轻软的嗓音随着夜风飘进男人的耳朵里。
无惨冷笑,“鬼杀队的虫子还真是长进了,没有一见面就冲上来嚷嚷着要我的首级……普通人类和鬼杀队的呼吸总是不同,你看起来似乎是柱啊,和以往的那些虫子都不太一样。”
“大概因为我不是鬼杀队的吧。”
月平静地朝鬼王说着。
她的平静让无惨感觉到了一丝奇怪。
“不是鬼杀队,又怎会拥有只有鬼杀队才会知道的呼吸法。要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无惨冷笑着收紧了手指。
掐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后就不会有任何有关他的情报泄露。
窒息感涌上,月的表情也不曾变化,那张美丽的脸,不曾有过半分痛苦之色。
“我对呼吸法剑士几百年前就失去兴趣了,在如樱花般的年纪就这样死去吧,永别了。”
话音一落,无惨手上猛地使力。
“咔吧——”
骨头被拧断的清脆声响起。
颈椎断裂,拥有漂亮脸庞的头颅失去了支撑,仅是脖颈的皮肉连接着身体。那双美丽的墨瞳冰冷僵硬,眼里的光从未亮起过,即使断气也和活着时没有任何区别。
无惨松开手,将手里的女人如同丢弃垃圾一般扔到一边。
纤细的身影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瘫软在地。身体侧躺着,脖颈骨头断裂只有皮肉还连接着的头向后翻转。
乌黑的头发在翻滚中沾染了不少尘土。
无惨收回自己的视线,解决完无意间发现的鬼杀队,准备离开。
“嗯?”
刚踏出一步,无惨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转头一看,只见刚刚还瘫软在地被拧断脖子没了呼吸的女人,那本该不会活动的身体,双手却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仅有皮肉连接的头还垂在身体后面。
鬼王微微睁大了眼睛。
似乎很震惊眼前的情况。
空气里响起骨骼清脆转动的声音。
那疲软垂落的头猛地直起,又猛地旋转归正,回归本来的原位,沾了些许尘土的脸还是美得动人心魄,那副表情也未变半分。
又是咔吧一声。
骨头长好的月歪了歪自己的脖子。
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男人身上,月的表情仍旧冰冷淡漠。
纤细的手指抚过脸庞和头发,轻轻拍去上面的尘土……
“无惨先生的力量,名不虚传。”
她语气满是赞叹。
美丽的面容平和淡然,似乎完全没有生气。
无惨看着刚刚已经彻底死掉的女人又像是鬼一样的活了过来,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
“我的名字,是毗蓝月。”她平静地朝着无惨自我介绍。
无惨眼神凶狠,额角鼓起青筋。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空挥斩而出。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浅蓝色的布料上渐渐绽放出硕大的红色花朵……
美丽的面容终于微微皱起眉头,楚楚可怜地垂眸。
“好痛啊……”
少女的视线看向黑衣白裤的男人,语气颇为委屈,轻轻浅浅地控诉。
啪嗒啪嗒……
一朵两朵,鲜红的花朵绽放在地,血液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倾泻而下。
在身下形成小小的血潭。
纤细柔弱的身体从肩膀到腰间,斜斩而断。
“呀,流血了…这可难办了……”
月仰躺着,血液在心脏的泵送下还在往身体里输送,在断面处流淌……
内脏器官也随着身体流了一地。
清浅的语调和血液中古怪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侵扰进了无惨的听觉和嗅觉。
仰躺在地的少女,身体被斜斩,却仍旧平静,仿佛哪怕世界在她眼前就此崩裂,她也不会有任何情感的流露……
然而在无惨的注视中。
满地的鲜血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被斜斩为二的身体。
身体也如同鬼一般地迅速愈合着。
流了一地的内脏也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重新回归身体,血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只有少女身上断成两截的和服诉说着刚才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月重新站起来之后不得不提着和服的下摆。
“无惨先生,还要再试试吗?”
她问。
语调仍然那么冷静,淡然面对。
无惨感受到了一丝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你,是什么【东西】?”
磁性的声音严肃质问,更显其中的威严。
月笑了。
不是淡淡地勾起嘴角,而是明显地上扬起弧度,美丽的脸庞在这份微笑中彻底展现了她的魅力。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朱唇微启,墨色的眼眸盈着潋滟的水雾,看得人心神荡漾。
轻灵的嗓音软糯舒缓,似山泉流淌,如百鸟齐鸣般动听,带着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蛊族圣女笑得天真无邪,一笑,足以倾倒众生。
“我的名字是——毗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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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蓝之姓,意为,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