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开着,从外涌进来的风将她鬓边的发丝吹乱。
大约是被挠得痒了,那张白净的小脸忍不住皱了皱。
宋霁野替她捋了捋头发,她才继续安心睡着。
张平威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一眼,心情尤为复杂。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宋霁野在,池夏显得尤为有安全感,也会由衷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这看似是一件好事,如果建立在两人只有单纯兄妹情谊的基础上。
张平威不敢确定池夏是否有别的情感在,可对于宋霁野——
他想起十二年前的车祸,叹息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宋霁野的那个妹妹也会有池夏这般大了。
张平威真怕池夏陷进去,而宋霁野却只是把她当做过世的妹妹一样好,弥补未完成的遗憾。
宋霁野任由池夏靠着,将刚打完的大段对话删除,重新打字。
【@蔡宁、谭明珠,你们跟副会长@钟离琪一起将那堆任务重新分配做过,我已经帮你们改好了大致方案,细节自己再磨磨】
钟离琪:【会长,听说你今天的比赛没去?那可是决赛啊】
宋霁野:【模型组装图我已经提前画好了,他们要是连拼装都不会趁早解散得了】
【既然你从国外回来了,就该担起副会长的职责,会长的私生活不是你该多问的】
蔡宁识相地转移话题:【收到!我一定完成任务!】
谭明珠:【扯淡吧你,就是你把任务搞砸的!】
蔡宁:【你敢说这没有你的份?】
钟离琪:【请不要在学生会群里讨论工作无关的事项】
蔡宁看着钟离琪公事公办的口吻,阴阳怪气地学了一遍。
谭明珠锤了他一把,“闭嘴,恶心死了!还不赶紧修改方案!”
“话说会长竟然没打语音亲自骂我?”蔡宁还特意点开了和宋霁野的聊天框,对方只发来了一个文档,之后就没了下文。
“我看你就是欠骂,你觉得会长突然回京城是为了什么?”谭明珠比他看得通透,“肯定是回家找那个妹妹去了,还得多谢她救你狗命才对!”
蔡宁煞有其事地点头,“说的好有道理,有机会我一定亲自感谢。”
*
池夏醒来时,只觉得肩膀酸痛得厉害。
刚直起身子,就听见身侧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醒了?”
她错愕往旁边看去,后知后觉自己是从他肩膀上起来的,窘迫地低下脑袋。
“抱歉,是不是我睡相太糟糕了……”
宋霁野撑着脸,歪头看着她轻笑:“没有,池小柠哪怕睡觉流口水也很可爱。”
池夏不敢直视他,慌乱的视线乱飘,瞥见他手里屏幕上满屏的文字时,歉疚地抿嘴。
“是不是又耽误你学校里的事情了?”
宋霁野熄灭屏幕,将怕她着凉而中途关上的窗户打开。
“不打紧,正好锻炼一下他们独立处理事务的能力,免得以后连个接班人都找不到。”
他说话的工夫打开车门,朝她伸手,另一只抵在门框上防止她磕到,“下车吧。”
池夏透过他身后的背景,认出附近并不是四合院。
借着宋霁野的手,她从车里钻了出来。
池夏张望四周,发现是游乐场的门口。
最后一缕晚霞消散,隐匿于如墨的夜色之中。
游乐场在同时灯光亮起,树上挂着的彩灯骤然映亮周围的昏暗。
她按捺住心底的惊喜,装作镇定地问:“你怎么会想带我来这里?”
他语气松散如常,“你点赞了一条关于游乐场的视频号,猜你喜欢,正好考试完带你过来放松。虽然比不上你看的那个大型豪华,但毕竟这一座有几十年历史,算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池夏心弦一动,酸涩和感动涌上心头。
她从不将自己的喜好透露给任何人,一直以来都是由着赵建安和顾素琴的喜好。
他们认为她喜欢粉色,那她便接受粉色。他们给她买素净的衣服,那她便照着穿。他们不允许她离开碧水镇以外的地方,那她便乖乖在家,哪儿也不去。
可自从遇见宋霁野,即便她什么也不说,他也能轻易地将她看穿。知道她的喜好,看出她的故作倔强。
她不喜欢服从,他便由着她,尊重她的想法。
压在心上多年的隐忍和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宋霁野看她眼泪开了闸似的涌出,不由失笑,“你怎么这么爱哭?”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可除了烟和打火机,没有纸巾的影子。
啧,看来得为了这个小哭包随身带纸才行。
宋霁野轻叹一声,只好亲自为她擦拭眼泪。
他越是温柔,池夏哭得越是汹涌。
她自私地想,如果世界在这一刻毁灭,那他最后的温柔是只属于她的。
宋霁野安静地陪着她,直到她哭得累了,才从他一片潮湿的掌心里抬起湿润的杏眼。
他故意逗她,“再哭可就要成金鱼了,明天都消不了肿。”
池夏抽抽搭搭的动作一停,像是惊恐又害怕地睁大眼看着他。
“你可真是好骗。”宋霁野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在这儿吹会风,等你平静下来再进去。”
当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英语单词本时,宋霁野笑意微敛。
“你出来玩也要这么用功?”
“不是说冷静冷静吗?”池夏茫然地眨了眨眼,“只有学习才能让我心静。”
他不由哑然,“行,我去旁边抽根烟。”
她下意识想说“抽烟不好”这样的话,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嘴角扯了扯还是没说出口。
宋霁野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站着,逆着池夏的风向,熟练地拿出烟和打火机。
池夏才刚背完一页单词,身后就传来落叶被踩的清脆声响。
她愕然地转过身,“你怎么这么快?”
宋霁野恶劣地笑了一下,“池小柠,可不能用快这个字来形容男人。”
他莫名想看她脸红,可她却困惑地蹙起眉,思索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池夏充满求知欲地问:“为什么?”
她的眼神很真诚,仿佛在求解一件跟学习有关的事情。
宋霁野忽然感觉到满满的罪恶感,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走吧,现在正好能买上夜场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