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悦和祁轩慢悠悠地荡到饭堂门口。
时悦看见周景迟端着饭蹲在门口吃,她问:“是他们把你赶出来的?”
周景迟一早就看见时悦向他走来,他只高兴了一秒就神色晦暗。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两个人绝不是刚认识,祁轩看时悦的眼神实在不纯。
他表现的狼狈又可怜,“他们说我不配跟他们一起用餐,说我身上有恶心的味道。”
时悦扶他起来,“别理他们,你跟我一起吃。”
她嗅了嗅空气,“明明很香呀,哪里臭了?”
周景迟自然的靠近时悦,用皂角泡过的衣服散着淡香。
祁轩冷着脸,把时悦拉向自己身边,“不可以离男人太近,会辱了你的名节。”
周景迟的嘴角微扬,看起来像在挑衅,“祁先生这么说,是不是忘了你也是男人,自然也不能和六公主并肩而行。”
“我自然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
“我是六公主的老师,不会有人传我们的流言。”
“我与六公主只是同窗之谊,也不会有人传我们的流言。”
时悦听不下去,这两个男的怎么一见面就争论不休,她挡在两人中间,面向祁轩,“我先去吃饭了,明天见,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东西。”
“你的事,我绝不会忘。”
祁轩说完话,还不忘冲着周景迟挑了下眉,甩了甩袖子朝远处走了。
时悦走进饭堂,周景迟端着碗跟在后边,饭堂里有专门负责照顾皇子用餐的宫女。
时悦找了个没人的桌子落座,周景迟坐在她的对面,不一会儿就有宫女送来佳肴。
时悦看着自己面前的鱼虾肉深深地皱了下眉,她喊住宫女问她,“为何所有人都是丰盛的佳肴,周景迟却只有泡饭?”
宫女有些为难,“这…所有皇子公主的伙食饭菜都是一样的,但质子不是南姜的人,所以…就…”
她一下子跪在地上,“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奴婢,奴婢也只能听主子的。”
“你走吧。”时悦不打算为难这个宫女,她早发现边上的七皇子和八皇子在偷笑,估计就是这两个人故意欺负周景迟。
她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推到周景迟面前,“你吃吧,我吃不惯外边的东西。”
周景迟刚想推脱,八皇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一个垃圾质子,凭什么吃这么好的东西?”
七皇子附和道,“六姐姐出身高贵,为何要与这种脏东西为伍?”
时悦瞥着他们,“我原先以为你们只是看起来不聪明,实际你们是真的蠢。”
七皇子愤怒,“六姐姐竟为了他羞辱我们!”
八皇子恼怒,“你不就仗着自己是嫡公主作威作福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被嫁去西周的,你以为你跟西周质子打好关系,就能在西周畅通无阻?他在西周也只是一个弃子,你只是在白费功夫。”
时悦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我是要嫁去西周,不如我向威帝提一句,说我一人过去孤单,若是有两位弟弟陪我就再好不过了。
两位弟弟只是不受宠的儿子,威帝定然没有理由不同意。”
说到这里,两位皇子的脸色已经变了,尤其是八皇子,他的母亲位份不高,也不受宠,他敢肯定自己在威帝心中与这位质子无二。
她看向两位皇子,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你们也不想想,为何周景迟会突然搬出冷宫,甚至与我们一同入学,明年西周使臣来南姜,你们是想在这节骨眼上破坏两国邦交?想让使臣回西周参上一本?”
她抬高声音,清冷又有威慑力,“真是愚蠢,还不快让那些宫人把周景迟的饭菜拿来?若再被我发现你们欺负他,我定然会去威帝面前提一句。”
七皇子和八皇子脸色剧变,他们面上挂不住,也不敢赌。
威帝是出了名的心狠,以他们的身份,说不定真会被送去西周,亦或是贬为庶人。
七皇子招了招手,方才的宫女就将丰盛的午餐端到周景迟面前。
周景迟却一口没动,从方才起他就一直看着时悦。
他的那双眼如火在烧,灼热的眸子里映出那抹头顶光晕的身影。
他的心理不清,理还乱…
世上真的有不计较得失而帮他的人吗?
他不知道时悦到底图什么,为何会待他这般好。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想将时悦锁在身边,甚至藏起来。
时悦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周景迟?你在发什么呆呢?赶紧吃饭吧。”
周景迟木纳的回过神,低声问,“为何要帮我?”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我想帮你就帮你,没有理由。”
“我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图我什么?”
“傻子…”时悦无语,这质子莫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随便帮一下,他就觉得别人是有目的。
“图你手艺好,行了吧?”时悦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改天再给我做几支不一样的,我每天换着戴。”
周景迟的眉眼舒展,眼尾有些笑意,“好。”
他不问了,心里无比舒畅。
下午是宋赫曦教各位皇子公主练武,对于公主来说,下午比较轻松,不需要跑步或是扎马步。
但对皇子来说,就尤为痛苦,尤其是对于太子姜锦程。才扎了半炷香的马步,他就已经喘着粗气,好似要晕过去。
宋赫曦板着脸,站在日头下,一袭黑衣衬得他严肃冷厉,“各位既生在皇室,就必须要有与身份匹配的强健体魄,先绕墨香苑跑一圈,不准偷懒,齐铭会盯着你们,最后一个到的,再罚跑一圈。”
一众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的表情,其中最怡然自得的就属姜锦文,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名字取的不对,他能文能武,他才是当君王无二人选。
姜锦程-锦绣前程,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姜锦程这个名字。
偏偏晚出生了那么一刻,又偏偏投的胎差了一点,在姜锦文的心中,他认为太子之位只有他才能稳坐。
最煎熬的是姜锦程,他心宽体胖,实在跑不起来,若是他最后一名,再多跑一圈,恐怕太子真的要换人了,他得想个办法…
他的眼睛看向了队伍最末的周景迟…
一声令下,所有人跑了起来,姜玉绵和时悦是公主,则是站在树荫下等他们跑完。
倏尔。
姜玉瑄还是来了,是柳嫣然把她送到墨香苑的,她依旧昂着头,好似上午丢人的不是她。
姜玉绵堆着笑,“长姐姐来啦,长姐姐何时跟莲美人这般亲密?长姐姐不是说她是个狐媚子吗?”
“绵绵,以后不准说莲美人!是我错怪她了,莲美人是个不错的人。”
宋赫曦打断她们的对话,“长公主既然来了,就去树下一起站着吧。”
“好的,曦哥哥。”姜玉瑄当即跑去站着,别说是站着,就算宋赫曦让她倒立,她都能做到!
方才柳嫣然离开时还对时悦抛了个媚眼。
时悦深知柳嫣然和姜玉瑄绝不可能真的亲密,约莫,柳嫣然是故意接近姜玉瑄,但真相到底如何,她不关心,她现在只关心晚上能不能混过嬷嬷的宫规教育。
宋赫曦严肃道,“请长公主叫我宋先生。”
他瞄了一眼时悦,时悦却在看挂在树梢上的小鸟。
“知道了,宋先生。”
半晌前,柳嫣然才跟姜玉瑄说过,若是喜欢一个男人,就不能太粘腻,否则会适得其反。
姜玉瑄发现了宋赫曦偷瞄的眼神,她没提也没问,只是在心里咒骂时悦。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第一个跑回墨香苑的是姜锦文,他足足甩了第二名姜锦书半个圈。
最后一个没出意外,就是姜锦程,在众人的各种目光下,他又要跑一圈,他气不过,直接跑去踹了周景迟一脚,“连狗都不如的质子,也敢跟本太子偷奸耍滑。”
周景迟摔在地上,这点痛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他不生气反而嘲讽道,“你还不如我。”
“好啊!你竟然敢侮辱本太子!我打死你!”姜锦程左手拎着周景迟的衣领,右手攥拳,一拳挥向周景迟的胸口。
周景迟闷哼一声,喉咙里一股腥甜,他呸了一口,“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周景迟!你竟敢公然挑衅!本太子要打死你!”
姜锦程抡起拳头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宋赫曦直接反手把他扣住,“太子殿下,今日之事,我会如数告知威帝。”
时悦冷着脸将周景迟扶起来。
周景迟柔弱地捂着胸口,看向边上的人,“时悦,我的胸口好疼。”
时悦只是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被冷漠的余光瞥到,周景迟尴尬的回避了那抹冷硬的视线。
姜锦程在一旁叫嚣,“我是太子!宋赫曦你竟敢对我动手!信不信我叫父君革了你的职!”
他对着周景迟怒道:“周景迟!本太子要打死你!让你知道违逆本太子的后果!”
他一边叫骂,一边被从暗处出来的令北寒提溜着。
令北寒说,“我奉威帝之命,来墨香苑守卫皇子安危,此事我会如数向威帝交代,我这就将太子带去威帝面前定夺。”
宋赫曦说:“麻烦你了,令统领。”
令北寒点了下头,就拖着仰天吼骂的姜锦程离开。
姜玉瑄跑到宋赫曦的身边,语气关怀备至,“曦哥…宋先生,太子弟弟他没伤到你吗?”
宋赫曦自然的躲开她的触碰,“长公主难道不该担心你弟弟是否会受罚吗?”
“做错事本就该罚,我怎么能替他掩盖做错事的事实。”姜玉瑄说的正义凛然。
她自我感动地说,“我更关心你有没有受伤。”
宋赫曦没有理她,只是对众人说,“继续上课。”
他又说,“今天学射箭,都各自选一把箭,由最小的公主先选。”
时悦在看天上的云彩,没有听见他说话。
宋赫曦走到时悦面前,语气放轻,“六公主,先去选一把箭吧。”
时悦回过神,“好。”
面前由一排侍卫一人捧着一种箭,有轻有重,制成的材质也大不相同。
时悦瞄了一眼,随便选了一把看起来顺眼的。
宋赫曦挡住她的去路,询问,“要不要换一把?”他拿起边上一把挂着黑羽的弓箭,递给时悦,“这把弓叫-凌羽,很轻,也好拉开,比较适合你。”
时悦拒绝,“不用了,我不会射箭,用什么都一样。”
“听我的。”宋赫曦强势地将时悦手中的箭夺走,又将“凌羽”塞给时悦。“凌羽才是最适合你的箭。”
他在说箭,亦在说人。
时悦看着凌羽,这把通体乌黑,挂满羽毛的弓箭,总觉得很像宋赫曦。
她掂了掂凌羽,这把箭确实比方才那把更轻,也更适合她,“谢谢宋先生。”
瞬间,宋赫曦的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六公主喜欢就好。”
齐铭在一旁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他绷着笑,强装镇定,他的心里却在放烟花。
凌羽可是将军走遍整个京城,才特地为乔姑娘挑选到最好的弓箭!
太好了!这次绝对是将军赢了!
姜玉瑄的嫉妒溢于言表,她瞪着时悦,心里强压着怨毒,脸上拧出一个笑,夹着嗓子跟宋赫曦说,“宋先生也为瑄儿选一把弓吧,瑄儿不会选,不知道哪把弓更适合自己。”
宋赫曦恭敬且疏离,“长公主身强体壮,每一把弓箭都适合,无需特地挑选。”
姜玉瑄的笑更僵,她简直想掐死姜时悅那个贱人!
她心道:若不是姜时悅,曦哥哥怎么会这样对她…
在病秧子姜时悅面前,她就连装柔弱都不行!
姜玉绵没忍住,笑出了声,“长姐姐还是自己选吧,六妹妹体弱,宋先生偏心照顾些也正常。”
姜锦文附和道,“长姐从小就吃了不少灵芝山珍,任意一把弓箭在长姐手中也是轻如鸿毛。”
姜锦书伪善帮腔,“长姐是女子,脸皮薄,你们怎可说她力大如牛,壮实如虎?”
这话还不如不说,姜玉瑄简直丢尽了脸,她垮着脸,怒道:“闭上你们的嘴!”
她随意挑了一把弓,在路过时悦时,故意撞了她一下,“不要谁的路都敢挡,认清你自己的身份。”
时悦揉了下肩膀,声音淡淡,“我就算再认清自己,也耐不住有些人走路不长眼睛。”
姜玉瑄怒极,右手抬起,一挥。“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周景迟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