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廷舟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下午一点,他闭着眼凭空去摸手机,摸了半晌没碰到任何东西,才想到它昨晚被自己随手扔去了地上。
铃声还在响,震得睡意含糊不堪,他骂了声娘,迫不得已睁开沉重的眼皮,俯身去捡。
麻利地把铃声关掉后,木廷舟立刻又倒回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褥,打算继续睡。
但是有人就是不想放过他。
当手机铃声起第三遍时,多次被打扰睡眠的他不耐烦了,抓起手机一把接通,直接朝对方吼道:“你他妈有什么大病──”
站在大楼楼下的孙明把手机拿离耳畔,听着他用最困的声音骂着最难听的话,有别于以往清爽的声线,此时声音里掺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没睡醒。
木廷舟有非常大的起床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因此孙明也没恼,待对面骂得舒坦之后,他才重新把手机贴回耳边,笑嘻嘻地道:“哥,出来玩啊。”
“玩你妈逼玩。”
“……”
“舟哥,天气这么好,不浪一下多可惜,别浪费这大好时光──”
孙明话还没说完,回应的便是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孙明跟张晋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育嵩在一旁悠悠道:“我看这哥不是只起床气这么简单啊。”
孙明耸了耸肩,无形中也算是默认了。
照木廷舟这种反应,别人到此可能就却步了,可他们几个一向和他玩得好,也算是把这哥的性子摸了七八分。他就算脾气再差顶多就吼个几句,只要不动到他逆鳞,基本上就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反正难听话也听惯了,真要说起来,他们几个谁不是整天把那几个字挂在嘴边。
于是孙明再次拨通木廷舟的电话,这回响了好一阵子,像是历经了一段漫长的冷静期,对方才施施然接起。
“舟哥,咱在你家楼下,兄弟们都来了别不给面子吧,心情有什么不爽快的可不是更要出来浪,正好约了球室啊,发泄一下呗。”
对面沉默了几秒,含糊的“嗯”了一声,便直接挂了电话。
孙明懂了,这哥要下来了。
等了十分钟左右,几个人便见木廷舟单手插兜,耷拉着眼皮从大厅晃了出来,是一贯的散漫。
“去哪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烟,也没点燃,就衔在嘴边。
“打撞球啊,很久没打了,老子还不好好地大显身手。”孙明吹了声口哨,狂妄道。
张晋立马吐槽:“就你那破技术,省省吧,也不看看谁在,可真有脸。”
木廷舟听他们几个互贫,不置可否,转身往前走:“先去吃饭,老子饿了。”
“行,都吃,我先跟我哥说一声,咱们晚点到。”孙明原本预约的一点半要去,不过既然现在要去吃饭,肯定会迟了些,好在那球室是他表哥开的,保留包厢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几个人边走边讨论要去哪儿吃饭,在拐过一个街口时,一名少女迎面走来,微低着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呀,那妹子看着还挺眼熟的,可不就是我有枝妹妹吗?”孙明率先开口。
木廷舟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枝枝!”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孙明便当街大喊一声,朝陆清枝大张旗鼓地挥了挥手,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听到声音,陆清枝翻包包的动作顿了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几个男生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那个正朝自己送来一个风骚的wink。
见状,陆清枝没忍住,觉得孙明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一不小心便笑了出来。
“骚不死你。”陈育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
陆清枝穿着奶茶色的格纹连衣裙,小跑步过去时裙摆顺势被风带起,在半空中勾勒出轻巧的弧度。依序和木廷舟及孙明打招呼后,见另外两个有些面生,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同他们自我介绍。
木廷舟在她过来时便把嘴里咬着的烟收掉,看着她在那儿跟张晋和陈育嵩招呼,心想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含蓄得像是随时会被怎么了,在外人面前倒是大方得很。
他慵懒道:“下午好啊,陆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清枝总觉得他冷笑了一声。
“什么陆老师……”她昨天在班群被大家调戏得狠了,现在对这个词有点敏感,听到他这么喊只觉耳根子烫了烫,细细地嗫嚅道,“你别学他们乱叫啊……”
“他们可以叫,我就不行了?”木廷舟扯了扯唇,那弧度里确实没有半点情绪,“你还挺双标的啊,陆清枝。”
最后三个字落入耳里,陆清枝心下莫名一紧,明明这就是她的名字,可这会儿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好像自从熟了之后,木廷舟便随众人,叫的一直以来都是“枝枝”,极少有叫她全名的时候。
尤其此时他的面色不冷不热,可声音却不知怎么地揉进了几分冷戾,冬末残存的寒气似乎在一瞬间全数聚拢于此。
陆清枝眼神在地面上游移着,有些心乱,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她低着头没有回答,目光也避开与他的交接,在木廷舟眼里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他舔着唇笑了声,嗓音冷冰冰的:“也是,毕竟有些人可以去你家小聚,有些人不行,在称呼上自然是亲疏有別的。”
丢下这句话后,还没等陆清枝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便兀自往前而去。
此时一阵冽风呼啸过人间,吹得行道树枝头颤了颤,随即抖落簌簌的残叶,有一片从他鞋边擦过,下一秒便被踩在了脚下。
陆清枝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怔怔地看向孙明,后者则回以她一脸茫然。
直到木廷舟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之中,孙明这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没事……你别放在心上,舟哥他只是,刚睡醒起床气还没消,讲话有些冲……”
象征性地安抚了几句,孙明便和另外两人小跑步地跟上木廷舟,徒留陆清枝站在原地,凝视着他消失的街口,愣愣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