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陆清枝呼吸一滞，看向他的目光颤了颤，不小心偏了斜，顺势揉入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那束光。
仿佛想要把什么藏进去似的。
随着冬日午后的阳光，乘舟涉江，捎向远方。
到一个不为人知的远方。
木廷舟捕捉到她掩在发丝后方的耳尖，渐渐泛起了若隐若现的红，他眼底聚了点零碎笑意，中午和陈露的不愉快瞬间消弭殆尽。
他心情一好，嘴上更是没个把控。
“怎么了。”木廷舟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明明知道如此直白的眼神会让她更加窘迫，却仍是存心为之，“不好意思说啊，嗯？”
单音节上扬的尾音，语调中藏了调戏，带着少年独有的散漫，三分清冽七分痞。
陆清枝只觉得耳根子愈来愈烫，而后那热意逐渐蔓延至脸颊，她却压不下那种兵荒马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颊也染上了同样的绯色，极力想掩藏的最终也是无力回天，毫不留情地被暴露在空气中。
又要被他看笑话了，她心想。
陆清枝避开他有意与她的交眸，磕磕绊绊地回道：“我、我没有喜欢你……你别胡说……”
一字一句都不可控地颠簸着。
“脸都红了，别害羞啊，喜欢就说。”木廷舟勾了勾唇，倾身凑近她，惹得她身子又是一抖，“喜欢我证明你眼光很好啊，你舟哥行情很好的知不知道？”
陆清枝要疯了，活了十七年哪里有被这样赤裸裸地调戏过，她大脑乱成一锅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理智在消失的边缘不断徘徊着，只要对方再说出一句什么，或许就会应声断线。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咬着下唇，双手死死地攥着制服裙下摆，指关节因用力而泛了白，面颊上的浮红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没有喜欢你……”
声线中的逃避显而易见，却是软软糯糯，不带半点威胁性。
木廷舟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陆清枝眼帘微垂，发丝顺着颊侧落下，阴影攀附上大半张脸，似乎连睫毛都在颤动。
估摸着她情绪快要达到临界点了，木廷舟决定见好就收，要不到时因此而跟他闹别扭就不好了。
越人歌和席慕蓉的诗，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而听完典故之后，想调戏也是真的想调戏。
谁让陆清枝脸皮薄，一逗起来就害臊，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就喜欢看人家尴尬得无所适从的样子。
他玩够了，收起劣根性，正想说些什么安抚她，就听见讲台那头传来高云霏的声音：“清枝在吗？过来一下。”
陆清枝宛如溺水的人瞬间被得救一般，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
她轻咳了一声，朝木廷舟投去一道复杂的眼神，后者却是慵懒地靠着椅背，毫不避讳地回应了她。
陆清枝一噎，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前不忘再强调一遍：“木同学，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木廷舟：“……”
他目送着陆清枝离去，那急促的步伐中透着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能感觉到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身边。
木廷舟舔了舔干燥的下唇，脸色阴晴难辨，把试卷随手塞进课桌，几秒后起身走出教室，直接一脚踹开了后门。
巨大的声音在嘈杂的下课间依然极有存在感，惹得众人频频望向声源，站在讲台同高云霏说话的陆清枝被惊了一跳，亦不自觉地朝那儿看去，余光捕获到的却只有木廷舟遗留在视野中的一抹衣角残影。
木廷舟无视旁人的侧目，在上课铃响声中逆流而行，最后到了教学楼南栋的最边角。那里有一个平台，平时除了打扫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到访。
他从口袋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衔在削薄的唇间，却迟迟没有点燃。
冬季的风带着寒意，木廷舟的制服一向不穿好，领口总是不正经地敞开着，衣摆也不会扎进裤子中，便放任它散在腰间。那冷风蛮横地灌进白衬衫中，布料劈哩啪啦鼓噪着，奏出恼人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淹没了午后那块没有被日晒临幸的角落。
木廷舟垂首倚着墙，视线随着地上的影子游走，回忆起陆清枝最后那句“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发自内心的。
那是一向温顺的她难得说出的重话，咬字间都是严肃与坚定，过分认真。
他最终仍是捞出打火机，于一声摩擦的轻响中点了火，火舌舔拭着烟尾，烟纸开始缓缓地上卷，他眯起眼吞吐了几口。
璨亮的日光与灰濛的烟气交杂着冉冉而行，半晌，木廷舟抖了抖指间的烟，几粒火星子在震动中坠落，正好烫着了他的指骨。
指关节烧灼着，他却不以为意，又吸了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毫无情绪地冷笑了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