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陆清枝倒是醒得早。
这会儿天才濛濛亮，远方的清云挟着光出岫，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浅淡的曦色中，晨雾霭霭。
窗棂处有拂晓搁浅，陆清枝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光影稀薄如蝉翼。她瞅了一眼时间，才六点。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可她偏偏是浅眠的性子，这一旦醒过来，要再睡回去可就难了。
这个季节天凉，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离开温暖的被窝，陆清枝拉着被角往自己脸上盖，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一双晶亮的眼瞳，在床上辗转赖了好一阵子。可过没多久，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最终她只能依依不舍地跟被褥道别，下床迎接外头的冷空气。
她做人的原则很简单，什么都好谈，就是不能同自己的胃过不去。
陆清枝简单洗漱了一下，为求方便就随便找了一件加绒卫衣加休闲裤套上，拎起零钱包便出门买早餐。
街巷空寂，昨夜跨年众人大抵同乐得晚了，这会儿还沉酣在睡眠中，连行道树的枝丫都恹恹地垂着，矮墙上的胖橘猫亦在梦乡里打滚。
路口那家早餐店不缺钱，老板娘总是看心情营业，陆清枝估摸着这种法定假日，依照她的性子应该不会营业，于是拐了一个弯，往社区反方向走出去，大约五分钟的路程，那里有一家便利商店可以应急。
早上六点多，店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连本该驻守柜台的店员都不见身影。陆清枝不以为意，放假时这个点基本上没有人会光临，店员想偷懒也是人之常情，若是要结账还没出现的话，到时再呼叫即可。
她的视线在架上逡巡了几分钟，最后挑了一个三角饭团，以及从一而终的鲜牛奶。
为了节省时间，陆清枝在挑选的时候已经默默将价格心算好，她将食物夹在臂弯间，腾出手边走边从零钱包里拿钱，等掏出刚好的钱后，也正好走到了柜台。店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把东西放上去，抬首的那一刹那，清俊的面容猛然撞入眼帘。
那张脸，已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他拿起商品，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不论在眼前的是熟人抑或是陌生人，在他眼底只有顾客一种身份。他眼神淡淡的，神情自若地替饭团和鲜牛奶刷条形码，末了问道：“有会员卡吗？需要积分吗？”
陆清枝还愣着，会在这边遇到自家同桌绝对是意料之外，何况两人现在的关系不算友好，可想而知该有多尴尬。她杵在柜台前，一时间有些无措。
木廷舟捕捉到陆清枝眼底一闪即逝的慌张，漂亮的鹿眼睁得大了，里面缀着断断续续的碎光，看起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而她卷翘的睫毛正飞快地扑闪着，好像只要紧张了，她就会下意识的这样快速眨眼。
他收回目光，眼睫微敛，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一次：“枝枝，有会员卡吗？需要积分吗？”
声音很低，掺着几分隐隐的无奈。
这一声“枝枝”将陆清枝给唤回了神识，她如梦初醒，警觉自己是有些失态了，于是看着木廷舟，磕磕绊绊地说：“抱、抱歉，会员卡不用没……没关系……”
木廷舟颔首，接过她手里的零钱，两者指尖偶然相触，很快便分开了。然而不过就是一瞬间，他却感受到了寒意透过皮肤渡过来，她的的手凉得吓人。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他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没忍住问道。
听到他的话，陆清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点冷了，方才因为饿着了便急匆匆地出门，走路时因为有活动身子，体内便自然涌出热意，并不觉得特别冷。何况冬天的风总是那样透骨的凉，她习惯了，便也不认为有什么区别。
如今虽是在室内，可一旦安静下来，就感觉冷空气都一齐窜进了衣服里，贴着皮肤留下难以忽视的寒冽。
她瞅了瞅自己身上那件说薄不薄，但说厚也没多厚的带帽卫衣，只觉得比寒风更冷的是木廷舟的声音，于是小小声道：“肚子太饿了，出门忘了穿外套……”
木廷舟眉间的折痕在陆清枝的解释中愈来愈深，他打完了单，将发票和食物都递给她，在陆清枝离步之前开口：“你等等。”
说罢便转身走进了员工休息室，徒留陆清枝一人捧着早餐，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环顾着四周，心想这个时间点，木廷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上了大夜班了。
没多久木廷舟就出来了，小臂上挂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他将它塞进她怀里，陆清枝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件外套。
“先穿着，别着凉。”
“那你──”
“我没穿着就代表我不冷，懂吗？”
他的语气不算和善，这时店门应声打开，天色比起方才明亮了许多，时间邻近七点，早晨的阳光逐渐充满了城市，万物开始苏醒，有客人光临了。
木廷舟看了一眼门口，只见一名爷爷牵着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慢吞吞地走进来，他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抿了抿唇。半晌，他把目光收回，重新定格在陆清枝身上：“二楼有休息区，可以先在那边吃早餐。”
陆清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说──
“七点交班，一起走走？”
七点很快就到了，接班的员工没有迟到，两人准时交班完成，陆清枝也正好吃完了早餐。
她收拾好桌面下楼，就见木廷舟脱掉了商店制服，已经换回灰色的卫衣和黑色直筒裤，他垂首站在柜台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没见过他穿除了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陆清枝正腹诽着，木廷舟恰巧抬起眼，与她对上目光。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走吧。”
他逆着光，陆清枝可以看到影子在他轮廓上落下绰绰的影，店里的人比起方才多了不少，嘈杂声鼎沸着，可浮光掠影间，她却只看见了他。
陆清枝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对于等一下要谈的事，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莫名冷战了一个星期，现在又要莫名地言归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