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枝在见到西瓜皮男生跑走的时候就想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对上眼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跟市二中男生同样的下场。
彼时正逢最后一抹暮光穿透小巷，将狭窄的甬道切割成两半，泾渭分明的光暗横亘而过，他处在交界的中心，半暝半亮。
暮色滚上他挺直的肩线，又在背脊后方落下了一道重重的阴影。
少年眼底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沉在眸中像是郁郁的黑，死寂却带着锋芒，浑浊又清晰。
陆清枝心下一颤，捏着裙摆的手紧了紧。
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一个借口解释，感觉说什么都像是在替自己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劣根性辩解。
就在她内心兵荒马乱之际，木廷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从她身旁走过，没有半分多的动作。
直到他的身影都快走出路口时，陆清枝才如梦初醒，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先追上去了。
“同学。”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木同学。”
木廷舟在被拦下的瞬间微微蹙了眉，随即敛去面部的不耐，转过身看着眼前正喘气的少女。
她的手偏小，骨骼纤细，攥着他的力气却不小，有细微的温热缠上手腕，触感温暖细腻。
──女孩子的手怎么跟棉花糖布丁似的。
陆清枝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后，连忙抬起头问道：“木同学，你没事吗？”
木廷舟没回答，目光却是落在手上，淡淡开口道：“手。”
陆清枝这才意识到自己拽着人家不放了，她赶紧松开，掩藏在发丝后方的耳根子红了红，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木廷舟盯着她半晌，终于还是回道：“没事。”
陆清枝的视线在他嘴角的瘀青上停留陆一会儿，接着移到眉尾的一道血痕，而后缓缓开口：“才怪。”
木廷舟：“……”
她卸下书包，从暗袋里翻出了一个创口贴，塞到他手里。
“虽然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你把对方按着打的局面了，但就算你再会打架，初期他多少也会反抗，不可能毫发无伤。”她又重新看了一遍他的脸，“果然。”
木廷舟捏着那片创口贴，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分析，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怕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陆清枝心想她可真是怕死了，不管是木廷舟还是打架现场，尤其在学校的时候，就被那冠上许多都市传说的同桌气场震慑到不敢乱说话，怎么可能不怕。
但她最后仍是挺着身板朗声道：“不怕。”
木廷舟舔着唇笑了一声，也不戳破她。
“不过你不是帮了那位同学吗，为什么他还要逃走？”
木廷舟想了一下西瓜皮男生心神惶惶的模样，扬了扬眉：“可能也很怕吧。”
“啊……”换作是她，帮助人虽然也不求什么回报，但如果被对方这样对待，肯定是会很难过的吧。陆清枝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那你会不会觉得好心被狗啃？”
“别吧小姑娘，他没有狗这么可爱。”
陆清枝： “……”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清枝叹了口气，懒得跟他贫。
“还行。”见她一脸认真又无奈，木廷舟扯了扯唇，“反正我只是在街上晃，看到觉得挺不顺眼的，顺手教训那个市二中的罢了。”
“我就是，无聊顺便发泄一下。”
陆清枝一时也分不出来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时间也没能让她继续追究，在木廷舟话音落下之际，陆清枝的手机铃声便应声响起。
一看是纪女士来电，她连忙按下接通：“喂，妈咪。”
“喂，枝枝？”母亲的声音响在话筒中，“怎么还没回来？你今天不是要上家教课吗？”
纪女士这一提醒，陆清枝才想起来这事儿，方才太沉浸于打架事件中，差点忘了等一下要上家教课。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再不回家就要迟到了。
陆清枝应了几声，赶紧挂掉电话转身离去，跑了几步才想到什么似的，再次折返回来，对着木廷舟道：“那个，伤口。”
木廷舟看了一眼她，语调慵懒：“嗯？”
“伤口记得处理，要先消毒再贴创口贴，尽量不要碰水。”陆清枝指了指他脸上的几道伤痕，“我家教课快迟到了，先走了，木同学再见──”
她语气一顿，又道。
“希望下礼拜一能看到你。”
木廷舟望着少女急忙离去的背影，天色逐渐暗沉，街灯适时地亮起，光线打在她纤细的身板上，地上拖着的影子也匆匆。
他咀嚼了一下方才她说的话──希望下礼拜一能看到你。
这是在暗指他今天又没去学校了。
这是在暗指他下礼拜不要翘课了。
这是在暗指……
见那身影在视野里愈来愈小，木廷舟捏着创口贴，突然弯了弯唇，扯出一个看不清情绪的笑。
陆清枝回到家的时候，纪女士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枝枝，老师已经在房间等了，晚餐快好了，我等一下帮你们送进去。”纪女士替她关上门，顺便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在──”话头临到了口中，陆清枝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转了个弯，“我在写教室日志，学艺委员每周五要交教室日志，但今天上的课内容比较多，有的来不及写，所以我放学后就留在教室把它写完。”
讲完后因为心虚，她还偷偷瞄了一眼纪女士。
陆清枝一向听话，乖到纪女士有时候都希望她能多出去跑跑跳跳，是以也不疑有他，只让她快点进房间上课。
顺利找了借口蒙混过关，陆清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枝枝。”萧季川见她进来了，放下手中的手机，叫了她一声。
萧季川是陆清枝的物理家教，就读在以理工科著名的K大物理系，现在正在读大学二年级。
陆清枝高一的时候是尖子班，因为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想着理科的出路似乎比较广，再加上自己对于文科也没有太大的热情，而对于理科虽然不爱但也不排斥，于是便决定选理科试试看。
陆清枝虽然偏科不严重，但物理一向是比较弱的一环，怕选了理科之后会负担不了更艰深的物理，因此和纪女士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物理家教来课后辅导。
萧季川见她迟到了倒也不以为意，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晚了？”
“路上遇到同学，就……叙旧了下。”陆清枝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和讲义，而后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小声道，“嘘，不要跟纪女士说。”
萧季川知道陆清枝一直以来都特别乖，这回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模样，兴致便上来了。
“怎么，你骗你妈妈了吗？”他把声音压低了些。
“我、我……对。”陆清枝叹了口气，“我回家路上遇到同学在打架，毕竟是同桌，于是就观察了一下，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我们枝枝居然也会说谎了。”萧季川惊讶。
“不、不是！因为纪女士怕我遇到危险，不喜欢我到处去蹚浑水，怕跟她说了她会担心，所以才……”
萧季川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他帅吗？”
陆清枝：“……啊？”
“打架的那位同学帅吗？”
陆清枝：“……”
“老师，你是不是重点搞错了。”
“不会啊，有个会打架的帅同桌很不错啊，搞不好关键时刻还能cover你。”
陆清枝无语了半晌，差点忘了她这个物理老师是个gay，纯0，特别喜欢看帅哥的那种，有时候还会跟她分享哪个流量小鲜肉很帅，哪个男明星长在他的审美上。
“呃，还……可以吧。”陆清枝回忆了一下自家同桌的模样，木廷舟确实长得好看，话到嘴边却成了“还可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耳根子有点儿热。
含糊带过了关于木廷舟的话题，那时候的陆清枝倒是没想到，萧季川随口讲的废话，后来竟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