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几天下来，陆清枝觉得这个校霸好像有点低调。
她发现他也没有像平时的都市传说一般，整天蹉跎生命惹事生非，什么拿到考卷就闭眼填答案，或是常常翘课溜出去玩。
下课有没有打架她是不知道，但上课肯定是没有一直睡觉的。
原本在不认识木廷舟以前，听完传闻的她还纳闷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能永居第一，现在倒是有几分明白了。
其实木廷舟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会听课的，只是神情淡漠又倦懒，看着心不在焉，像是没有认真听的模样。睡觉偶尔会睡，但大多是在讲课无聊的时候，把后面的题目径自写完，没事做了就干脆趴下来补眠。
陆清枝发现他有时甚至还会做笔记。
还以为聪明的人不是过目不忘就是无师自通，没想到居然还会记笔记。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写巴比伦之囚补充资料的他，心想原来那笔袋不是装饰用的啊。
随便写了几个“犹太”、“新巴比伦”、“受难时代”等关键字，再次感受到身旁若隐若现的目光，木廷舟的笔尖一顿，深蓝色墨水在纸上溢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稍稍侧了首，就见少女瞪大着那双好看的鹿眼，眼底爬满了无措。
陆清枝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完了，怎么就偏偏被抓到在偷看他了。
人生两次的社死现场都在木廷舟面前，真的不要这么刺激。
陆清枝有个习惯，只要一紧张就会眨眼。木廷舟就见她身子僵了几秒，那卷翘的睫毛快速地扇了扇，旋即别开视线，身板挺得正，笔直地望向前方，仿佛一直都在专心听历史老师讲课。
演技很是拙劣。
木廷舟舌尖抵着后槽牙，轻笑了一声。
作为学艺委员，每个礼拜五放学前都要把教室日志交到教务处，这天陆清枝完成任务之后，拉了拉书包的背带，准备回家。
夏末的黄昏总是暖色调的，云层裹着碎金，兜住残烟般的余热，天空在远端缓缓揉捏出晚霞，不知不觉便晕染过半片晚景。
陆家距离K市一中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了，她幸运地避开了通勤的麻烦，掠过有三三两两学生群聚的公交车站牌，往住宅区的方向走去。
方才下课前唐初弦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新的日式咖哩店，现在有开业优惠，出示学生证还会多送一杯饮料，特别划算。可惜她等等有一个家教课要上，只得含泪拒绝。
提到咖哩，陆清枝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那个咖哩面包。
那个被木廷舟嫌弃得要死的咖哩面包。
“也没有不好吃呀……”陆清枝小声地自言自语，见到地上有颗小石子，顺势踢了踢，赌气似的。
正好经过那家便利商店，陆清枝想着要不要进去买瓶牛奶，当做放学后的点心，就见斑马线对面的绿灯亮了。
她犹豫了三秒，只得作罢。
而就在绕过一个小区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哀嚎。
细小微弱的，散在傍晚的空气里，如烟如尘，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陆清枝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越是往前，那哀嚎声便越大，她心一惊，连忙往声源快步走去，怕不是有人需要帮忙。
然后她在一个小巷口紧急刹住了脚步。
有人在打架。
或者说，单方面的在打人。
只见一名少年正抓着另一名少年的衣领，两个人的身形明明差不多，身穿市二中制服的那个却是轻而易举被提了起来，下一秒，破麻布袋似的被丢往墙角。
陆清枝吓了一跳，总感觉自己撞见了不太妙的东西，脑袋里还在挣扎着要上去帮忙还是假装没看到，就见穿黑T的少年走到市二中的那个人面前，一脚直接踩上了他的腹部。
市二中的男生爆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小巷另一侧也跟着惊恐的“啊”了一声。
陆清枝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有个男孩子蹲在那儿，留了一头非主流的西瓜皮，眼镜歪斜着挂在鼻梁上，瘦小的身子颤得不行，目光惊惶地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而好巧不巧，穿的正是他们市一中的制服衬衫。
陆清枝眼睛转了转，虽然遇见斗殴现场很可怕，纪女士也总耳提面命地提醒她远离这方面的事情，避免无辜被卷入纷争，一个小姑娘家的，吃亏的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可是她又觉得就这么抛下他们不太好，何况现场还有一个同校的，若是情况失控了怎么办，如果受伤太严重没办法自理，至少也需要一个人帮忙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陆清枝天人交战了半天，依然无法泯灭良心直接离去，因此决定静观其变。
为了避免被发现在偷窥，她悄悄地躲到了墙壁后方，只探出半边脸观察情况。
而那边的黑T少年，盯着市二中男生痛苦的表情，脚下的力道不减反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部扭曲、断断续续地呻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把脚放开。
市二中的男生挣扎着想要起身，就被黑T一把抓起来按在墙上。
动作起伏间，黑T的侧脸晃过去，陆清枝愣了愣，怎么觉得这人长得有点像她同桌呢。
少年没有温度的嗓音回响在逼仄的小巷中：“痛苦吗？”
音量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陆清枝听见。
是了，还真的是她同桌。
她还想说今天早上明明有看到他，怎么到了下午人就不见了，原来是整这里去了。
冰冷的语声落下，市二中的男生脸憋得通红，眼角渗出眼泪，疯了一般的点头。
木廷舟轻笑了一声：“这段日子以来，你在向他讨钱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痛苦的。”
原本蹲在一旁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西瓜皮男生，听到自己被点名的时候，再次重重的一抖。
“想要钱就自己去赚，你妈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干这种不要脸的垃圾事。”木廷舟眸光阴鸷，手上攥着的衣领一松，市二中的男生整个人又被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闷响。
“就你们这种货色，也只会欺善怕恶霸凌弱小，我真不懂是谁给你们的自信在街上横着走。”他凝视着瘫倒在地的男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是没有半点笑意，“下次再让我遇见，别怪我教你怎么做人。”
市二中的男生怕死了，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不要命似地逃离了小巷。
目送着他逃走的背影，木廷舟也没有要恋战的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警告效果有达到就好。
他拍了拍因为打架而抹上脏污的手，脸色隐隐滑过一丝嫌弃，正要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躲在角落的西瓜皮男生，这才想起来还有他的存在。
木廷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西瓜皮男生眼底的恐惧更加明显了，呆滞了几秒，倏地起身，拽着书包飞也似地溜了。
木廷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也不怎么在意，拎起丢在地上的侧背包，象征性地扫了两下衣摆上的灰尘，提步准备离去。
而这稍一侧身，便与那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女，正好对上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