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衡不是第一次踏入嵩阳门的陵墓了。
上一次来时，是三百多年前。
那张鹿皮鬼画符仔仔细细辨认后，发现这陵墓相较于三百多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重要的法阵与机关未曾变动，只是在三层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证明被囚困的魂魄增加了不少。
慕衡轻车熟路地以魂魄之身潜入嵩阳陵墓，三百多年前的记忆重现，令人烦躁，他恼怒地甩了甩脑袋，骂了句狗慈怀，飞起一脚掀翻扑上来的一只不知名鬼物。
被围困在这里的孤魂时间久了，便不再记得自己是谁，脑子像是啃噬掉般，挪动僵硬的脚步，一日日在这里来回游荡，眼神呆滞不成模样。
但也偶有几只魂物愈发的狠戾，脑子里只有一个逃出去的念头，疯狂攻击新被关入的魂体。
慕衡踏入的地方是第一层，数不清的魂物正在来来回回漫无目的的转圈，身着破烂到极致的衣衫，丝丝缕缕，像一堆烂抹布堆积在身上。
他扬声喊了句：
“听澜？”
没有回音，只有几只魂体缓缓转动了脑袋，似乎在思索这两个字的意思。
魂魄离体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儿，没有魔功的保护，慕衡在这里也变成了个凡人，陵墓内里巨大错综复杂，除去“回”字型曲折走廊，便是一扇扇关闭紧紧的墓门。
慕衡眼神掠过一堆堆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穿过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魂体继续往前查探。
“听澜？”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
慕衡咬了咬牙，刚打算将第一层每一间墓穴都进去搜寻一番，突然距离他最近的一扇墓门被打开，一个熟悉而又狼狈的身影扑出来摔到地上。
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惧与恐慌，在抬起头的瞬间，慕衡看清对方面庞后骤然一喜，迅速扑上前将人搂在怀里。
“听澜，我找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林听澜似乎仍深陷恐慌中，哆嗦着手抓着慕衡衣袖，磕绊着咬出句：
“这里好可怕，快带我离开。”说完，人几乎钻进了慕衡的怀里，似乎是怕得连头也不敢抬。
慕衡一只手将人搂在怀里，迅速点了点头，安慰道：
“没事，我曾经来过，还记得出口，咱们现在马上离开。”
怀里的林听澜乖乖巧巧点头，任凭慕衡没有温度的手掌抓着他的手，领着人在一层回廊快速奔跑。
刚跑出去没有多远，慕衡突然心头一咯噔，停下了疾驰的脚步，整个人僵在原处。
有无数幽幽绿色鬼火在高不见顶低不见底的陵墓里四处漂浮，渺小如蜉蝣，与墙壁上光线微弱的魂灯交相辉映，成为陵墓中唯一的光线来源。
慕衡艰难转过脑袋，微微垂眸死死盯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阴森森开口：
“我觉得，听澜从来就没有扑到别人怀里啼哭过，他的人生，不允许他这样做。”
一直抓着的手明显一抖，但还是硬着头皮辩解：
“我就是林听澜啊。”
“好，你告诉本尊，是浙江沪包邮，还是藏疆包邮？”
“什……什么玩意儿？”
慕衡骤然抬脚狠狠踹到这只不知名鬼物身上，对方吃痛甩出去十几丈远，本是林听澜的瘦削身形，霎那间显露原形。
是一只厉鬼残魂，脸上眼珠子都只剩一只，虚虚掉在眼眶中，正在地上捂着肚子凄厉哀嚎，一边嚎一边骂：
“你他娘有毛病啊，问的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慕衡懒得搭理鬼物，果断选择去了陵墓二层，打算继续寻找听澜的下落。
人刚一转弯，便瞧见一个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一身魔界水烟蓝收腰劲装打扮，因为身形相符的缘故，穿的还是宿青野早些年压箱底的旧衣服。
似乎是听到有慌乱的脚步声靠近，那身影缓缓抬头，赫然是一张清隽白皙的面庞。
慕衡眼神一喜，但方才的被骗还是让他警惕询问：
“听澜，是你吗？”
林听澜缓缓起身，眼里似有雀跃与警觉，上下打量了一番慕衡，所有情绪最终在眼里凝成疑惑问出声：
“魔尊大人？”
这短短的四个字似乎卸下了慕衡所有的防备，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上前单膝跪地将人搂在怀里。
林听澜似乎很不适应这个怀抱，怔愣着不知所措地问了句：
“魔尊大人，这是哪里？”
慕衡拍了拍听澜的后背，安抚了一句：
“是嵩阳门慈怀私下搭建的陵墓，没事，我知道出口，我带你出去。”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二层吱吱呀呀的楼梯走过，方才一层的那只鬼物扑上来抓着慕衡衣摆哀嚎道：
“大哥，带我走啊，求求你了，我也没干啥坏事，就是吃了几个人而已……”
慕衡恼怒地一脚将人掀翻，字正腔圆吐出句，“在这里，没有做过坏事的鬼物早已没了思想宛如行尸走肉，只有你这种恶贯满盈的才能又哭又嚎，给老子滚！”
那鬼物丝毫不死心，又扑上来哭求：
“大哥，我这人能屈能伸，你只要救我出去，我就是你的人了，一看您就是魂魄离体进来的，人玩腻了咱也换换口味，出去试试我这样的鬼如何？保证滋味销魂。”
“能接受三个人一起和各种小玩意儿。”
而后又扫了眼慕衡的相貌，咬咬牙狠狠心，“四个人也行！我豁出去了！”
说完，努力眨了眨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尽量地想呈现出一种憨态娇羞之感。
……
慕衡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活了三百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魔，但是如此恶心的东西，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一旁林听澜挠了挠胳膊打了个寒颤，本能让他忍不住开口骂了句：
“就你这样子，也配？”
慕衡拉起林听澜的手，刚想离开，谁知道那鬼物在身后破口大骂：
“你这只烂心肝的死鬼，老子出不去，你也先别想出去。大哥，他是二层的一只恶鬼，不是你要找的小宝贝。”
脚下步子又是一僵。
身旁的林听澜惊慌失措否认道：
“不是，魔尊大人，您别听他胡说，我知道您是魔尊，怎么会不是您要找的人呢？”
慕衡眼里泛起疑惑。
半趴在地上的恶鬼仍在嚎叫：“你他娘的进来才一百年，进来之前见过魔尊大人相貌这事儿很稀奇吗？”
林听澜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仍在强自辩解：
“不，我真是你要找的人，咱们快出去吧。”
慕衡步子纹丝未动，凌厉眼神盯着眼前的“林听澜”。
这里面的恶鬼很多是会化形的，这证明他们真的在这里见过林听澜，而眼前这人究竟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市里公交车乘坐一次需要多少银钱？”